◎赖永洪

一

一个缺失父亲呵护长大的男人

呵护着一个港湾的堤岸

他父亲的年代

杜鹃花开出最灿烂的鲜红

而我的父亲，揣的是深情的笔

给村庄涂上一缕缕炊烟

炊烟外头有鸟鸣，鸟鸣里有歌声

二

父亲的故乡

也是秋风的故乡

他的春天开过哪些花

原野有点记不住了

那些雨滴，要么随云，远走他乡

要么选择在草尖睡上好觉

我，选择用一篙往事

来晾晒风和日丽

心田里，一垄一垄秧苗

慢慢高过父亲的铁犁

和木质的锄头柄

比起关心天空

我更关心庄稼的粗壮

能否挂起湿透的外褂

和父亲粗喘的气息

还好，村庄不是很大

心愿也不是很大

足够在这个季节，种完桃红李白

和一茬茬的蒜皮鸡毛

三

应该说，不可称之为山

这只是老屋后山上的一个角落

父亲对竹，或情有独钟

执意把它改造成竹林

——父亲是对的

故乡缺不了翠竹摇曳的夜曲

更缺不了笋炒腊肉的冬春

也正如家里缺不了

父亲自学的竹编手艺——

母亲要用畚箕担出庄稼的呓语

和村庄上空的星辰

奶奶要用竹篮盛满三餐蔬菜

以及清香淡雅的木槿花

更重要的是

还有一个谷仓，等着箩筐

搬进期望的秋天

四

烤烟房，并不笨拙

只是用笨拙的土砖垒成的

父亲得意的手工品

这足以说服母亲

允许它占据门前的晒谷坪

为了解决晒谷的问题

父亲把水田都种上烟草

我似乎相信了老师传授的

关于吸烟会上瘾的知识

根据观察，烤烟房这根雪茄

被父亲的炙热点燃后

吐出的烟圈儿，迷倒了白云

甚至让子夜，也忘了鸡鸣

烤烟房的功劳体现在，一季稻禾

收割成两季

后来，父亲变成了雪茄

他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白云

让我们成为晴空下，贩卖香烟的人

五

离开小说

花果山不会种花，如果有

也只是李花、柿花、柑橘花

花果山，是父亲起的名字

那一年生意败落

这是他人生低谷的开始

“雨漏又遭连夜雨”是很陈旧

而又崭新的句子，总是

会在书中的某个段落出现

父亲用仅剩的力气重新出发

锄头，水壶，斗笠

在他的统领下

打败寒风、雨水和别人的嘲讽

春天，是在冬去时返回的

也总是美妙的

妙在有八百里山风的足迹

一路走来，留在泥土中的不仅有

伤痛和汗滴，还有

秋风结出来喜悦，洒满

绵延的路，和花甲之年的山

——而山，那么陡，那么高

六

岁月，是父亲用田地

一块一块垒起来的，空旷的高原

这里晾晒着晴天、淫雨和雷电

天晴，油菜开成花

开成蜜蜂的山，蝴蝶的海

雨天，黑色的大手摁住斗笠

摁住喘息的锄头和佝偻的腰

而雷电，是惊悚的

一道闪光能把高原劈开

把秋风劈成钻心刺骨的寒

同时，也是祸世的山洪

把垒好的世界，冲得七零八落

大一块，小一块

涝一块，旱一块

无奈的父亲，不得不

一块栽上稻禾

一块栽上稗子

一块栽上欢乐

一块栽上疾病

最小的一块，植上

被喊了88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