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峰
挑好一大袋步出菜场,被一瀑朝阳劈头洒下。七点五十,大春抬腕看表。距五点起床烧饭送孩子到十公里外的学校后再备下两天的给养,上班时间绰绰有余。
三十岁以前,大春吃老妈烧的食物,三十岁以后吃女人烧的饭菜,大春心安理得。每日能吃女人烧的饭菜、有书看,足矣。
二〇二〇年年初,疫情突起,举国皆困,儿子除了网课外,学校还布置了应景的家庭实验,比如发豆芽。
遵学校提示,大春帮儿子备好黄豆、毛巾、不锈钢蒸锅。黄豆泡水一夜后铺于蒸屉,盖好锅盖藏于角落,叮嘱儿子每天浇水数回。起初还算积极,两天后儿子兴趣全无,浇水换水的活计全归了大春。
第三天,有些黄豆才鼓出小芽来,大春干劲儿更足了,一丝不苟进行拍照和文字记录。女人说:“儿子出生时也没见你这般上心。”大春嘿嘿。六天后,三分之一的豆芽已一寸多,再三分之一约两厘米,其余依旧是颗豆。
大春捧起平生第一把良莠不齐的手植小豆芽,竟生出神圣的情绪。
女人说:“我来烧。”大春摆手。起身在手机上一番操弄,把手机立于锅边,按图索骥,葱花、蒜瓣儿、酱油、醋、蚝油等依次摆齐。
“韭菜呢?”
“没有。”
大春二话不说,戴紧口罩、发动汽车,直奔超市。
三十分钟后,韭菜黄豆芽上桌,博得一家老小交口称赞,被一扫而光。
洗过碗,大春又泡上了一盆黄豆。大春从一颗黄豆爱上了这份简单的成就感而不可收。
凉拌黄瓜、盐水毛豆、清蒸鲈鱼、葱烧豆腐、剁椒鱼头。纵使酸菜鱼碎成一锅渣,大春也觉得自己做出了最鲜美的滋味——哪有什么完美,就好比自己的孩子,从选材到装盘,世间没有比融入自我更美好的味道了。
大春释然,看来复杂背后自有一套简单明了的逻辑。
疫情打破了群聚的工作与生活方式,闲暇去空无一人的郊野,会遇到一小簇野葱,透着青山绿水的灵性,做成的葱油饼那是绝味。大春喜欢上了在苇草畔或树荫底支起一只小火炉,煮一碗白粥或面条,拌几颗油炸花生。节假日,邀上家人三五好友,携小炉,在天地间无羁地野聚,成了大春的期盼。
春日,与几名同事在塘边对茗清谈,孩子在国外学习小提琴的一位浸淫既久,开了古典音乐自媒体账号,短期内积聚起数万粉丝,更有音乐学院毕业生为论文事专门求教。
众人请荐一曲,同事轻抿一口茶娓娓道来,说起了圣桑《天鹅》的温柔。
夕阳西下,芳草融融,垂杨轻抚,寸许的鱼儿群戏浅底。明澈的旋律外,粼粼清波的河塘对岸,有迈着长脚的矜慢白鹭和怡然成双入对的野鸭。
大春沉静地注视着湖面,余晖里,分明看到了圣洁的天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