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祥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那群人人都讨厌的“羊”。上月25日，第二波“羊”终于闯进了寒舍，架不住病毒的奇袭狠攻，我和老伴两名“80后”相继颓然倒下，发热、咳嗽、四肢无力、舌尖失忆……

去年12月初，国家防控政策调整后，社会上一度出现了感染高峰和药品紧缺的状况，似乎就在一瞬间，第一波“羊”入室侵体达到高峰期。我的十几位战友、文友和亲友，因病毒诱发了基础病，被阎王爷派来的牛首马面，轻飘飘地都勾走了，弄得我脑子一片空白。我虽暂无大大小小的基础病，但毕竟是望八奔九的老人，哪经得住新冠病毒的狂轰滥炸？一连四五天，我迷迷糊糊，不知日月星辰；孤孤寂寂，如坠冰窖深渊。想起刚刚去世的亲密战友、原崇川区副区长徐茂祥，前几天还在微信里发段子讲笑话，怎么一眨眼他也上了天堂？那时那刻，灰色的情绪弥漫在天地间，如一张硕大而无形的网，牢牢笼罩着我的一颗心，遮蔽了我的双眼，致使我看不见诗与远方……

人在困境中最容易回忆过去的美好，患病时最思念活蹦乱跳的日子。当下，抗“羊”、赶“羊”、灭“羊”，成了社会最大公约数。过去见面问：“您吃了吗？”现在见面则顺嘴嘟噜：“您阳了吗？”倘若大家都阳了，立即就争先恐后地谈体会，交流赶“羊”的遇险经历和辛酸苦辣。

我从市级机关退休下来快20年，整天做的是编书印画册组稿出杂志的事，忙得病魔找不到我，忙得没空生病。除因跌了一跤住院手术外，其间并未住过大大小小的医院，每年例行身体检查，拿到一叠体检报告后，便有同事关切地询问体况如何？我便有意压低嗓门，略显沉痛地宣告：“医生说我最大的问题！……”“啊！”同事听罢先是一惊，随即追问：“到底什么问题？”少顷，我才漫不经心应答：“医生说我最大的问题，是没有问题！”同事这才恍然大悟，知我在自我调侃，于是向我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每临此况，我表面佯装镇静，可心里那个美——“喜洋洋者矣”！

然而这回，凶险的病毒紧紧抓住我不肯松手，恶狠狠，妄想把我也带走，有那么容易吗？卧在病榻上，我思绪纵横，如平原蹓马；抚今追昔，引心波荡漾。

先往远处和大处说。想起伟大领袖毛主席老人家的名言：“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然，江湖名嘴梁宏达却说：“其实，一个小小的病毒或细菌，往往也可以改写历史，甚至创造出另一个世界。”

老梁敢说，并非空穴来风。1918年，西班牙发生大流感，造成10多亿人感染，2500万～1亿人死亡，而当时的世界总人口不过17亿左右。这就意味着，地球上超过一半的居民都感染了这一病毒，这场大流感历经三波大流行，给世界带来了巨大危害，对人类历史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

根据事后科研表明，“西班牙流感”并不源自西班牙，“零号病人”也不出现在该国。因为当时正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法美德和所有欧洲参战国都实行严格的新闻管制，而作为中立国西班牙则不受其约束，他们每天客观报道本国的流感情况，全球媒体也迅速跟进，以至于后来把这个病毒定名为“西班牙病毒”，可怜这个欧洲小国从此成了“背锅侠”，背了100多年，一直背到今天。谁能说得清，这个流感病毒对人类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清末民初，在我国东北地区的哈尔滨爆发了一场大鼠疫，疫情时间长达4个多月，总共死了6万多人。清政府任命了一名31岁的医学博士伍连德为全权总医官，因他的正确领导和组织实施，终于控制并消灭了疫情。可大鼠疫导致了大量人口的死亡和流失，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人们的文化和道德水准受到了严重挑战。谁能道得明，这个鼠疫病毒对当时的中国伤害到底有多深？

再往近处和小处说。世人记忆犹新，2019年12月，我国武汉地区暴发了新冠疫情，当时的初代病毒直接攻击人体肺部，死亡率达到了恐怖的3.06％。众志成城展开了抗疫战争，全国人民心系武汉、支援武汉，涌现了无数可歌可泣的抗疫英雄和模范人物。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新冠疫情加持了中国军民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新冠病毒在给人们造成危害的过程中，其实也甄别和重塑了人类的道德观和价值观。

三年疫情，锤炼了人们的意志和耐心。所以，当此次二波“羊”破门入户，国人不再谈“羊”色变，大多不再恐慌，均能沉着应对。老伴先“羊”，也先我转阴后，即着手照顾我的起居；两个儿子先后陪我问诊寻药，每天做试剂检测；经历过一“羊”的好友崔永华、丁志祥和许健，经常打电话关心病情，嘱我坚持每天喝点好酒增强战斗力；同事施振儒、汤祥则挑起了杂志社的日常工作重担，让我静心养病……亲友、战友、文友情深似海，助我与“羊”决一死战，我怎能不挥戈上阵？

二“羊”转阴之前，真应验了“味如嚼蜡”那个成语，我吃什么都食之无味。为重拾舌尖上的记忆，我坚持每天食山东大葱、凉拌苦瓜，用四川辣油浇面、喝镇江香醋润喉，目的是想给跟随我闹了几十年革命的舌尖施以最强烈的刺激，唤起它被病毒抹去的记忆。嘿！功夫不负有心人，慢慢地我进食有了味觉，食量也渐长，面颊上又泛起了血色。刚开始转阴，四肢特别无力，体虚腿软，仅靠增加营养不行，必须知难而进，下功夫锻炼。于是，我坚持每天十几趟上下楼梯，晚饭后在新村绿荫下快步走，到附近马路边练腿功。起初心跳加速、大汗淋漓；进而腰杆渐直、脚下生风。我以超过年轻人的速度，赶走了第二波“羊”，又找回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心态。现在我已正式上班，又像往日一样，精神抖擞、忙忙碌碌；依然以笔结缘、以文会友；继续将心力、脑力、眼力和笔力都变成脚力，在电脑显示屏和A4纸面上散步遛弯，挡住老年痴呆症的脚步，不要着急向我走来。一个八旬老翁还在被社会需要，想想心里都舒畅。

刚刚，收到友人从异国他乡发来的微信，贺我康复：昨日玩童今为翁，退休岁月练笔功；老汉赶羊雄赳赳，堪比南山一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