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兵

父亲退休前曾是一名中学历史老师，教了一辈子的书，也读了一辈子的书，满脑子的历史故事。退休后，他常爱与一群街坊邻居、老哥老姐们谈古论今，说起一些历史人物和大事件来，往往眉飞色舞，很受大家欢迎。父亲嘴皮子利索，加之历史知识丰富，一帮老哥老姐听了他的“说史”后，都赞不绝口。

有一天吃过晚饭，我正在书房里手敲键盘写一个稿子。冷不丁听到父亲对母亲说：“小区这帮老哥老姐让我开个说书的摊子，专门讲些历史故事。”“你是咋想的？”母亲淡淡地问了一句。“我想试试。说得好，以后我就收点茶水钱，说得不好，就拉倒……”听说父亲要说书，我从里间走了出来，左一个意见、右一个建议，说得父亲频频点头：“我记住了，正式上岗前，我会在家练一个星期的岗，你和你妈就是我的观众，欢迎多提宝贵意见。”说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原以为那天父亲不过喝高了，开玩笑而已。不想，父亲竟真当成了一回事，认真做起了准备。他摊开书架上那本《三国演义》，翻到了桃园三结义那章，认真地品读钻研起来。父亲最喜欢这章，打小他就教育我们哥仨做人要重情义、懂感恩，这老掉牙的故事父亲今又翻出来，他能说得出彩吗？我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看完了纸质版的《三国演义》，父亲不知从哪又找来一本袁阔成播讲的《三国演义》影像带，一个人关着门，在家里一遍遍地放着，一次次地揣摩着。

一个星期过去了，也没见父亲给我和母亲汇报演出，依然是关着门，一个人偷偷练。见父亲越来越神秘，母亲有些坐不住了：“你爸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会中了魔吧，弄得怪怪的。”经母亲这一提醒，我也颇有些担心起来，于是借口找资料，邀上母亲去父亲房里打探“军情”。

资料自然是没找到，我和母亲倒把担忧的目光齐刷刷投到了父亲的身上。父亲警觉地笑了：“我知道你们的来意，怕我憋出病来不是？放心吧，晚上我给你们露一手，你们就知道马五爷有几只眼了！”

晚上，匆匆吃过饭，母亲早早洗了碗，父亲就正襟危坐地出场了。他吐字清晰，声音洪亮，语调时而高亢、时而低缓，有如山间溪流在耳旁激荡，余音袅袅；又好似习习微风轻掠发间，波澜不惊。再瞧他神情，目光炯炯，表神丰富，一会儿拧眉，替书中的历史人物捏汗，一会儿展笑，为峰回路转的历史事件开心。说至精彩处，父亲突地把大扇往桌上一拍：“各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母亲乐了：“老头子，这刘、关、张结拜后，又咋的了，接着往下说……”惹得我和父亲都开心地笑了。

父亲的汇报演出大获成功，这也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不久，父亲就在小区外租了个小店，取名“老刘书店”，白天租书卖书，晚上就支一张书桌说书。渐渐地“老刘书店”就有了名气，每晚附近小区的老哥老姐们都不约而同赶过来听父亲说书。母亲就在一旁烧茶递水，忙得不可开交。

上个星期，我打电话邀父亲母亲双休日来我家吃顿饭。不想，父亲却笑哈哈地说：“改天吧，小区马主任约了我，还说要管我的酒和饭，让我到他家去，给他卧床多年的老爷子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