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

去“洁而精川菜馆”是在一个风日晴好的春天的黄昏。那天，我特地洗了个澡，换上新买的短款风衣，精神奕奕地去“赴宴”，如同运动员开始比赛前的热身活动，在前奏时分就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说起“洁而精”，是有些故事的。

三四年前，我这个新上海人突然对上海老字号产生浓厚的兴趣，隔三岔五请土生土长的上海闺蜜推荐好去处。一日，闺蜜向我推荐了“洁而精”，说这是上海知名的“国有老字号”，以经营川菜为特色。我听了店名，颇有些惊诧，这哪里像是饭店的名字，倒像是售卖洗洁精的地方，心中并无一丝想去的欲望。

疫情三年，所有的拔草计划搁浅了，我把大片的空闲时间用来阅读。一日，读到马尚龙的《上海分寸》，有一段是关于南昌路的市井气。他说记忆中的南昌路，有散散落落的小店，也有高级的市井气，比如川菜名店“洁而精”。那时候，进饭店吃饭的都是有钱人，没有普通老百姓的。可以想象，在“洁而精”的店堂，谁经常和谁在一起吃饭，谁经常和谁作为邻桌相视一笑。

后来，又读到夏春锦的一本讲述木心前半生的书《文学的鲁滨逊》，里面讲到林风眠和木心的一段往事。林风眠当年移居上海后租住在南昌路五十一号。有一回，木心去拜访他，酒茶言笑之后，林风眠就带木心到附近的川菜馆共餐。那里环境雅洁，菜品精细，所以给它取了一个“洁而精”的雅号。每有学生来，林风眠就带大家到这里来改善伙食。

两度在书里邂逅到“洁而精”，我觉得这是种缘分，也是种召唤，于是便将“洁而精”纳入拔草计划之中。

走进“洁而精”。餐厅的墙壁、柱子、餐椅的椅布，满目皆是清新爽眼的蒂芙尼蓝，甚得我心。一派老上海腔调的“洁而精”菜单也颇得我心，封面印着贺友直的漫画《顶早的洁而精》。各色顾客纷纷走进“洁而精”，漫画画出了当年“洁而精”受欢迎的热闹场面。店门外还画了一块路牌，上写：麦赛尔蒂罗路，即今天的兴安路。创建于1927年的“洁而精”，早年就定位在此，1958年迁至现址雁荡路八十二号。“洁而精”主打的是海派川菜，因此，菜单上既有豆花鱼、麻婆豆腐这样的川渝美食，亦有八宝辣酱、红烧划水这样的沪菜佳肴。

早年，“洁而精”是名人聚会的主要场所之一，这里有很多菜都是名人爱吃的。我点了“刘海粟爱吃的生爆鳝背”，“赵丹爱吃的青豆泥”，还有一盘“洁而精炒素”。吃的时候，心想这些菜皆与名人有关，这个餐馆也是我敬仰的艺术家们来过的地方，不免情绪高涨，情感的温度更增添了美食本身的趣味，仿佛如此一吃，即能与名人“沾亲带故”了。

环顾四周，来“洁而精”用餐的以上海人居多，耳畔听到的几乎都是吴侬软语，平均年龄看上去约五十岁，应该都是来怀旧的顾客吧。可不，隔壁桌上就有一位花白头发的男人正在大声吹嘘大学时代追女友的趣事，听得我暗自偷笑，也许当年乌发锃亮的他也曾带女友来“洁而精”约过会吧。

我在菜单上还看到“梅兰芳爱吃的麻婆豆腐”，“周总理爱吃的干煸牛肉丝”。“赵丹爱吃的青豆泥”是“洁而精”的特色，如今还开发出了青豆泥汤圆及青豆泥月饼。我便计划着隔一两个月再来吃吧。酒香从不怕巷子深，“洁而精”能屹立百年足以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