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峰

近年体检渐挂红灯，学校恰背山临水，大春没课常登山。山高两百米许，顶有寺，筑观景台，椅桌俱备，游客稀松。有健身野趣，无力竭烦虞，大春受用这份平适。秋末，约同事们登山煮茶众乐。

同事中有洁，潜心佳茗，浸淫不自拔，追索宁静自省，茶事自然全归了洁，其余各备吃食。

既登，洁铺陈茶具，供山花于颈瓶。大春开手机：“一首应景歌曲，芬芳的山谷。”取电热杯倒入净水，借廊中插座，须臾，琥珀色的茶汤在轻盈温暖的琴键里于晴山碧空间倾泻开馥郁的香气。

“男中音啊，前几天群里有汪老师唱歌的视频，给你们看。”洁一番翻找，头发有些花白的汪老师魁梧地坐在长凳上抱着麦克风引吭高歌，引得公园内游人驻足。

“汪老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小路》曾把每年的教工晚会推向高潮。十多年前退休后在太湖边画画唱歌种菜，还写博客连载跌宕起伏的人生，通畅啊，四五年没见汪老师了。”大春感叹。

洁气定神闲细冲慢泡：“系里都快没四十以下的人了，下一波就轮到我们退喽。”

大春说：“昨天一早送完儿子上学顺便去了菜场，七点半提着一大袋菜回家，一个七八十岁眯眼晒太阳的老先生颤巍巍地冲我打招呼，老师傅你出去啦？我下意识一摸下巴，昨晚洗澡剃须了啊。我说买点菜。你看着身体挺好的，老人继续招呼我。我打个哈哈赶紧撤了。”众人大笑。

“去年李老师来校办事，中午你们一起拉着他吃饭，我因为已经和学生约好看毕业设计就没去，后来想想应该去啊，学生可以再约，李老师何时再来学校，他也退了七八年了啊。”大春轻啜一口，“后来一次周日，遇到邱老师临时有课来我办公室找开水，中午我打定主意邀邱老师吃饭，他正在车里吃面包，特意去了学生食堂。那一餐简简单单，在周围学生们的叽叽喳喳中，我和邱老师吃得聊得都很开心。邱老师退休这么久，没有饭卡吃饭不方便，年轻教师也不认识他，能有人请顿饭，感受是不一样的。我们也有这一天啊，到时门进不来，人也不认识，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一早，大春送儿子上学，堵在市图书馆门口一动不动。大春无聊四处乱瞅，瞥到马路对面一个高大的身影，可不正是汪老师嘛，和他夫人正南行。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大春没有半秒迟疑，立刻降下车窗：“汪——老——师！”

没听到。大春拉下面皮持续高叫，阿姨听到了，四处瞅了半天才远远看到，冲老汪指指大春的方向。

马路嘈杂，大家用力相互挥手。

路通了，大春升起车窗向前开。“你下次能别这么咋唬吗？吓死个人。”是戴着眼罩卧在后座上补觉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