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传》读后

◎杏林

翻看黄俊生的《南通传》全书的目录，灵动的标题马上抓住了我的心。浮海为洲：江与海的儿子；一步千年：雉皋自古多名士；敬亭柳绵：雨打风吹絮满头；柳家巷口夕阳低……

一口气把书读完。果然不同凡响。首先从启东圆陀角这块最年轻的土地开始了全书的铺陈。这是一个非常出彩的开局，从地理学上来说，这里是江海大地上最具地理学意义的地方，这里是黄海和东海分界线的一端，是江苏最早看到太阳的一片土地，是万里长江的入海口，从这里开头，就为这部30万字的巨著勾勒了一个大气磅礴的架构。从这个起笔，就不难看出作者的大手笔和大气概。精彩的开场之后，然后再写青墩。这样大开大合，取舍洒脱，俊生果然是文章高手。

第一次看到杜甫写如皋蟠溪盐场的一首诗《白盐山》，“白榜千家邑，清秋万估船”，1000多年前，我的家乡居然走进了诗圣的诗行，他老人家竟然就为我的家乡点了赞，真是荣幸之至。之前，我总觉得自己是爱南通、懂南通的。无论是平时的阅读，还是工作上的涉猎，对这个城市的人文、历史接触不少，平时跟朋友也常有交流，但是，一本《南通传》读后很快让我有了井底之蛙的感受。无论是长寿将军吕岱的详细介绍，还是龙袍菩萨的精彩描述，《南通传》又恶补了很多有关南通的历史知识，在俊生兄面前还能说自己懂南通吗？

作为一本地方传记，这本书的好，还在于把地方史放到了大的历史坐标系当中，阅读时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历史的方位感和纵深感，进而受到了一次历史唯物主义的洗礼。写柳敬亭的一章是这样介绍柳敬亭出生的：“万历十五年（1587年），是明王朝由中兴转向衰败的转折点。这一年，诤臣海瑞、名将戚继光相继去世。万历皇帝明神宗朱翊钧被群臣逼迫，立朱常洛为太子……”

然后，他写道：“这年，扬州府通州余西场曹应登家欢天喜地，曹家得到一个胖乎乎、白净净、活泼可爱的头胞小子……”

还是这部分，作者顺便介绍：余西场有1000多年的文字记载史，宋朝时叫余庆场，取《易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之意。

把相关的历史掌故在不知不觉中传递给读者，这样的闲笔多了总会为书增色不少。

语言鲜活，生动成趣，这是我对这本书的印象。“青墩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土墩。在天气晴好的时候，站在村中央环顾台地，可以看见有些迷茫空蒙的阳光下，秀逸的凤尾草和挺拔的芦苇随风摇曳，低声叙说村庄的前世今生。”品读这段很有画面感的文字，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踏进了我们祖先的美丽家园，走进了我们江海文明清亮亮的源头，美丽、空灵、圣洁。接着，作者继续发力：“还是5000多年前的模样，它从大海里一路走来的全部秘密，就深藏在土墩那黑油油的地底下。”仔细品咂，从史前写到眼前，就一个“还是”，跨越了五千年，这不是一般的功夫，这是作者数十年笔耕的深厚积淀。

俊生对南通方言是有研究的，体现在这本书中就是他对主城区一带方言的深刻认知，他说，南通主城区一带，更是形成外壳坚硬的“语言城堡”，独树一帜，百毒不侵。在这里引用了一个“语言城堡”，南通主城区方言的特质纤毫毕现，后面再来一个“百毒不侵”，这是深入探究之后的厚积薄发、手到擒来。这段文字，除了表达出他对方言的理解之外，还有对南通文化内核的深刻见解。

地方传记资料的缺失是写城市传记的最大难题，解决难题的一个方法就是合理分析，而分析的技巧，我以为全在“深刻”二字，《南通传》一书不乏这样的精彩段落。在分析骆宾王与徐敬业起事前的态度时，书中是这样写的：没有一个史书记载骆宾王在这场战前“神仙会”上的态度是什么，但从他檄文最后一句“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来看，他显然是倾向于后一种意见的。徐敬业当然更倾向于后一种，本来，他聚众闹事，就不是要为李唐伸张正义，李家谁做皇帝、谁掌天下，那是李家的家事，用不着这些远臣外戚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起兵就是为了发泄私愤，甚而有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未尝不可轮流坐的私念……这段分析，你能说不深刻吗？

读完本书，感觉遗憾也是有的。冯至的《杜甫传》里记述，杜甫去世前基本生活在四川，出三峡后就是折向南到湖南了，最后在湖南去世，去世前是否到过如皋，还有待深入考证。但是，这些细微的瑕疵并不影响整本书的知识性、耐读性，这是我们城市的一幅美丽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