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凡

上个月底，公公溘然离世，我们带着八岁的儿子赶回老家，身边的儿子在摇摇晃晃中睡去，我心里一直在琢磨该怎样告诉儿子我们要面临的情形。是瞒着他，像大家那样说爷爷变成了天上的星星，还是让他接受一场真实的葬礼？一直想到临进家门，也没有找到答案，索性顺其自然。

空气中弥漫着揪心的痛，仿佛一碰就会碎裂满地。老公在屋门口的草袋上“噗通”跪下，身边的儿子也跟着跪了下去，我看了看他的表情，木木的，似乎还没有睡醒。

婆婆沙哑的哭声亮了几分。儿子磕完头，就跑过去抱住了婆婆，还用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用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在那一刻突然放下了心里的包袱，他已经不是小小孩了，心里对生老病死应该有自己的理解，伤痛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或许早一点经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成长。

葬礼的环节很多，我们一遍遍向来吊唁的人们跪拜，儿子有时蹲在旁边无声地往火盆里送着纸钱，有时跟旁边的几个哥哥弟弟们追逐打闹，并不像我起初想象的那么恐惧。或许，担心的只是我们大人，孩子有他自己的送别方式。在最后的遗体告别仪式中，我喊儿子去看他爷爷最后一面，他使劲儿踮起脚才能看清睡着的人，但他脸上没有惊慌也没有悲痛，而是平静和安稳。

那一瞬间，我心里刮过一阵风，苍凉却厚重。或许这就是葬礼的意义，在相聚中面对别离，在衰败和哀悼中蕴含活力，儿子这个年纪还领悟不到人生的悲恸，体会不出葬礼的厚重，但他在场就是一种联结，是他和爷爷最后的告别。

“妈妈，我再给爷爷磕个头吧，我以后都见不到他了。”跪在公公的坟前，儿子嘴里不知道还嘀咕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他已经完成了第一堂“生命之课”。

孩子虽然是孩子，但其实让他们接受亲人已经不在的事实，也是一种饱含着人文关怀的爱，那是连接生者和亡者的纽带，就像《寻梦环游记》中说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回去的路上，儿子在路边的小树上随手折下一根枝条。他跑着挥动树枝，老叶悄然飘零，但我们都知道明年树上会发出新芽。生命总有交替，迷人之处也许就是衰败和新生总是相辅相成。

看着儿子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他有那么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