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生活周刊

保洁大姐

◎万州

还有半年时间,吴大姐就要退休了。

吴大姐年长我两个多月,但总觉得她比我世事洞明、豁达沉稳。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时常任性冲动,在自己营造的情绪里如陷深渊或如攀高峰,情绪退潮后,俨如沙滩上翻着白眼的鱼。

吴大姐曾经悄悄告诉我:“我退休后每月有接近3000元的社保金,我知足了,够用了,看来养老是没啥问题了。”我起身说道:“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吴大姐是我们单位的保洁,劳务工性质,她来单位已干了6年,上上下下都满意,我感觉她几乎是对清洁有强迫症了,地板上一点污渍、扶手上一个斑点、门框上一处积灰甚至盆栽上一片枯叶,吴大姐都要及时处理。

单位食堂有早餐中餐供应,起初,吴大姐没去吃,自己从家里带来保温杯的盒饭,午饭时一个人去卫生间旁边的小屋吃。后来,一个领导主动对她说:“你可以来食堂吃饭啊。”我也趁机说:“吴大姐,你不来食堂吃饭,是没把我们当作一家人啊,这样不好。”我还狗尾续貂:“大姐你不来食堂吃饭,剩饭也没啥用,就成潲水了,现在潲水猪也不准喂了。”话出口后,我才感到不妥。

我终于看见吴大姐有天中午排在同事们的队列里来食堂吃饭了。她后面的女同事正好打电话说下午要去开会,她赶忙退到那同事身后说:“你要开会,到我前面来。”女同事连声说不用。

吴大姐的举止行为,让我感到她还没真正融入我们这个单位中来。有一个领导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委婉地向大家表示要善待吴大姐。

于是,单位工会组织的一些活动,特地请吴大姐参加。吴大姐也迎来了她到我们单位后的第一次高光时刻。那是工会组织的一次公路跑步赛,吴大姐获得了女子组第一名。我看见有着一双大长腿的吴大姐一直猛跑在前,这次她终于不表现自己的谦卑了。单位领导给吴大姐颁发了奖品,我看见了吴大姐灿烂的笑脸。事后,我去向吴大姐表示祝贺。吴大姐说:“这算啥呀,当年我在老家村子里赶一只野兔,它也没跑过我的,被我逮住了。”

一次春节,在一个简单的团年宴上,领导们来到吴大姐面前敬酒说:“你辛苦了,感谢你。”我看见吴大姐的眼里有泪光浮动。

去年秋日的一天,我应吴大姐的诚恳邀请,第一次去她家,那是一套房龄30多年的老房子,布置很简陋,一个身材肥胖、目光浑浊的男人正拉开上衣在肚皮上注射。吴大姐爽快地说,那是她丈夫,患了糖尿病在注射胰岛素。男人对我说,他还患有尘肺病,是早年去山西挖矿引起的。

晚上,吴大姐夫妻俩留我吃饭。看得出来,自从丈夫因病在家躺平后,是吴大姐在托举着这个家,她对丈夫没有嫌弃,显得还是那么亲昵。这个从乡村来到城市“蚁居”的小家庭还有着自己的荣光,他们的女儿在北京读研后有了一个体面的工作,已经准备结婚成家了。我想,像吴大姐这样的小家,一旦有一股大风吹来,俨如黄土地里刚冒出头的小麦苗,会被大风裹挟来的漫漫风沙淹没全身的。但这个小家里温暖的牵手、不离不弃的相扶,让我恍惚又沉醉。

我平时在单位木讷笨拙,独来独往。像吴大姐早年在乡村一样,我有着自己的一块稻田,这是我灵魂耕耘的地方。我去过吴大姐的乡下老家,早年的稻田已经托付给别人耕种了。吴大姐指着那块稻田说,要是在城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再回来种稻子就是。

2024-01-04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59885.html 1 3 保洁大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