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惊涛

说到年味，人们常常把舌尖上的美味，作为年味的主要对象，殊不知除了舌觉外，还有如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许多感觉，皆属年味。

多年前，吕四的过年，既有神秘色彩又具醇厚风格。

自腊月二十四开始，就掀开了春节的序幕。这天傍晚，每家每户都在灶头的“灶君”两侧，张贴对联，上联为“上天奏好事”，下联为“下界保平安”，横批为“灶君在上”。全家在灶君爷面前秉烛、焚香、烧纸、磕头。民间俗称“送灶家老爷上西天”，有顽童不拜者，爹娘必治，并用“灶君乃火烛之神，不敬灶君有火灾之险”的祖训来说服孩子。

腊月二十六，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这一天俗称“掸尘”，是一年中最彻底的大扫除，门上、柜子上等地方的旧春联，一一清洗掉，各个角落都擦抹干净，为迎接新春作好准备。

腊月二十八之前，家家都到豆腐店做好了豆腐、豆腐干。一家或几家联手，蒸好了包子、方糖糕。包子馅各有所爱，而萝卜丝包，是老百姓心中的“娇子”，因为做不起肉包的，大有人在。方糖糕其实无糖，偶尔有人家放些糖精来代替糖，以获取甜味。大多数人家把方糖糕切成片状，晒成干后放柜子内储藏，以备春三二月闹饥荒时，取出蒸软，和着稀饭、咸菜、蟹酱充饥果腹。

腊月三十是最繁忙的日子，备足了的荤素菜，通过砧板、锅灶和家长的手，变成了一道道具有吕四特色的菜肴。尤其是红烧鱼，少说也要有一二十碗，红烧肉与竹笋，烧好后放大盆内备着，吃时热一下，立刻成了美味。其时没有冰箱，只能沿用老祖宗的习惯，把荤菜烧好放在菜柜里。下午两三点钟，主妇们准备好“糕粉”（为图吉祥，贴春联的糨糊称为“糕粉”），大人带着小孩张贴春联，前门春联，不少人家都发自内心地写上“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别的春联主旨无非是祝福、祈财、祈平安、求健康，后门必书“后步有余”“年年有余”，仓柜上贴上“粮食满仓”“黄金万两”，连猪圈、羊棚里都要贴上“膘肥体壮”。吕四民风之淳朴，由此可见一斑。

一到夕阳西下，除夕氛围悄然而至。即使是大嗓门惯了的渔家妇女，说起话来也是格外矜持。这时候，孩子们拿出了大人为其准备的囤包（以蒲条制成，内放石灰，上拴一线），从自家门口到进家附近的路上，都打上囤包灰印，形成连续而不间断的兽足印。传说天上有种叫“年”的巨兽，常在除夕夜下界来祸害百姓，当它看到自己的足印时，误认为这一家已来过，就掉头前往别处了。

许多人家还要“进利市”，祈求来年一家平安、财源滚滚。随后再在厅堂放张方桌，端上鱼、肉、虾、蛋四碗菜，放好香炉、蜡烛签，然后上香炳烛，焚烧纸钱，美其名曰请老祖宗回家吃年夜饭，隆重纪念先祖，以寄托哀思和怀念之情。

敬神拜鬼之事完成后，全家合坐一桌，共品年夜饭。在许多菜肴中，两个菜是必备的，一是水芹炒干丝（吕四方言中“芹菜”音近“群彩”，意为新的一年，希冀全家皆有彩头）；其次是青菜下粉丝，内必放上一把荠菜（吕四方言中音同“聚彩”），自然也显露出阖家出彩、同享幸福之意了。至于粉丝，夹起来筷子抬得很高，小孩边夹边叫“长，长，长……”更有全家幸福平安长长久久的意味了。

年夜饭后，孩子们外出玩耍，大人们则开始“守岁”，有的搓好了糯米粉圆子，有的煮好了红枣。子夜时分，爆竹鞭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时而夹杂着烟花腾空而升的呼啸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欢乐味，把过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一直到后半夜一两点钟，全家起床先吃红枣汤，后吃糯米圆子蘸红糖，寓团团圆圆、红红火火之意。天亮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都穿起了自认为最新最美的衣服，上午十点前吃完大年初一赤豆大米饭，就各找伴侣，各玩各的游戏了。有的去“斩舵”，即用铜板在新砖上滚动，谁先到达目标，就算胜利；有的去打弹子，谁能早进洞，谁就赢了这局。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大队文艺队到生产队打麦场上演出，围了一层又一层，可见人们对乡土文娱活动的渴求和热爱。

吕四百姓过年多姿多彩，年味浑厚。这对有上千年历史的古镇来说，堪为一笔当地民俗的遗产，记录、传承自然也成了我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