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苦盦

清人洪亮吉在《北江诗话》之中将本朝藏书家分为数等，依次为考订家、校雠家、收藏家、赏鉴家、掠贩家，“于旧家中落者，贱售其所藏，富室嗜书者，要求其善价，眼别真赝，心知古今，闽本蜀本，一不得欺，宋椠元椠，见而即识，是谓掠贩家”，说的是钱景开、陶五柳、施汉英等书估。光宣之际，在北京琉璃厂书肆也出现过类似的掠贩家，此人叫谭笃生，原名锡庆，后以字行。而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记载其姓“谈”，其名“承禔”“长禔”，其字“德生”“竺孙”，行三，因而又称“谈三”。谭笃生是冀县人，光绪二十五年，在琉璃厂设正文斋，“熟版本，光宣间执书业之牛耳，惟好以赝本欺人”，惟其劣迹昭然，颇受恶名。不过，这掠贩家却也不无“义举”。

宣统元年（1909），谭笃生以汲古阁影宋钞本《南宋小集》向邓邦述出售，虽是海内孤本，但邓邦述远在沈阳，“余始未见此书，但嫌书价太昂”，不敢出手，“笃生乃亲赉出关，举以相视”，于是“不复问价，唯恐其不为我有矣”。1912年，盛昱遗书散出，谭笃生收得孔荭谷校本《旧五代史》，邓邦述又“大喜过望”，其时“已贫不能自存”，与谭笃生相约“留三月，不能有，然后市于他人”。不久，“笃生病痢将死矣，则语其家封存以待，勿失信也”，故邓邦述“自津沽鬻借，如约赎之”，并在题记之内喟然长叹，“笃生在书估中号为精核，然于此书独为余守皦日之盟，世之负然诺者，对之殆有愧矣”，是以“特记得书之艰，与笃生之信”。

当年“伏暑”，谭笃生已“病痢”，9月15日，王国维致缪荃孙函则谓“忽患霍乱逝去”，殊出其意外也，缪荃孙感慨道，“知书旧雨又损一人，可惜”。1915年，缪荃孙为谭笃生撰六十岁冥寿序，据此逆推，谭笃生似生于咸丰六年（1856），长王国维二十余岁，王国维称之为“老谭”，则固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