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贲知友

一个仲春的午后，阳光明媚，我吃过午饭，没有一点睡意。

乍暖还寒，早晚依然有些寒冷，中午时段才感觉到一段温暖的春天，近来始终细雨霏霏，连绵不断，淅淅沥沥、飘飘洒洒。天空中雾气蒙蒙，整天不见太阳，压抑着自己的心都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今天太阳露了个全身，照耀得人心欢喜、心情舒畅。

这难得的午后，怎能有一丝睡意？出去吧，出去转转，出去逛逛！

小外孙折腾了一上午已经熟睡。妻子走不开，得照顾小外孙，她哼着不着调的儿歌，轻轻拍打着外孙的小屁股。我悄悄把门虚掩上，独自驾车驶出了小区，想重走一趟去往高中母校的路。

一路向西，原先的砂石路已经铺改成柏油路面，单向双车道，中间分格线和斑马线在阳光的反射下分外耀眼。再也不用担心骑着自行车在尘雾中穿行，一阵风吹来或一辆车驶过灰尘就会落满了头发和衣裳。路旁原栽下的一排小树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能遮阴半面马路，人在路上驾驭，树木向后倒走，如在三维动画中驰行。一幅幅我和同学们一起赶路上学的画面跳入眼帘。

东部李堡镇、韩洋乡的同学吃过午饭就开始往西面海仇公路聚拢，海仇公路沿线的同学开始翘首以盼家住县城的同学。下午三点多钟，大家好像是约好的，半道上不断有同伴加入，我们一起骑着自行车，一路说说笑笑。隆政大桥两边热热闹闹，三四个店户临街摆放着油炸馓子和油条，店主们的吆喝声一个比一个高，我们有时嘴馋也大方地买上麻团，一人一个，吃得满嘴“煎堆碌碌，金银满屋”。印象最深的还是在隆政女同学家吃的一碗八个红糖荷包蛋，糖心荷包蛋润口嫩滑，汤汁清甜不腻。她家是养鸡专业户，家前屋后硕大的养鸡大棚让人心生敬畏——勤劳才能致富，劳动创造一切。

光明车站常常是我们集中歇脚的地方，那个年代超市还没有兴起，只有零星的商店设在路旁，冰熊牌冷柜摆在店前，里面贮藏着沁人心脾的各种可口冰棍，有时我们也会买一毛钱的橘子汽水和一毛五分钱的冰棍一起解解渴。这家店铺在我们上学前几年就批发毛边纸，现在还在批发毛边纸，虽不是百年老字号，却也名声远扬，方圆几十里的小店和农户都来此批发。如今，商店竞争不过超市和网购就关闭了，但批发纸照旧，纸的品种也增加到几十种，生意依然红红火火。

我们向北骑行，拐过朱舍大桥下面L形弯路，向北骑行不到两公里，必须要匍匐在自行车龙头上，拼尽全身力气才能爬过一路上最高的朱舍大桥，坐在后座上的女生也不“自觉”，明明男生用力爬坡，也不跳下车来帮忙推一把，还笑嘻嘻喊着“加油、加油”。男生挽起袖口，露出暴筋的臂膀，通过S形的骑行，终于把女生攀带上桥顶。稍作停息，眺望一下朱舍砖瓦厂高高的烟囱和水塔、宽阔的厂房和整齐的宿舍。然后汗流浃背地冲下桥去，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冲击着滚烫的额头和热血的胸膛，女生更喜欢享受这风驰电掣般的爽快。

当初密密麻麻、迎风而立在道路两旁的芦苇荡，如今已建成了百年小镇和军事教育基地及跑马场，朱舍大桥已经修建成了百年大桥，桥下拐弯后朝南的下坡处建起了游客码头。往日只有一块挂在桥下坡处白底黑色宋体字校牌的学校大门，也已改在南面护校河金水桥上。我跟保安大叔打了声招呼，就踏进了曾经让我流连忘返的校园。我伫立仰望着熟悉的教学大楼，鲜红旗帜下有我们庄严的宣誓，有我们雷鸣般的掌声。深情凝视着校舍和教室，它曾经记录下我们青春的萌动、激情的岁月。

我一路走，一路看，又一路回忆着。

蹲下身来，深情凝视着一片片绿叶、一粒粒石子、一棵棵小草，它们都曾使我们疯狂，它们都曾使我们悲伤。一条砖埂路，脚步几经停滞不前，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簇簇红艳艳的桃花都曾闻过我们的气息和羞怯。共青林里冬天不凋零的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禽鸟的歌舞，让我忘记了曾经的忧伤。我站在学校的中央，被少年的我包裹着，身不由己，踉踉跄跄，所有感官都在触碰学校的每个角落，那一刻我完全丢弃了自己，用回忆揉成无数粒轻尘，撒落在曾经留下的脚印里。

一条路串起一段段回忆，把曾经零散的记忆碎片重新拾掇起来，拉回曾经的懵懂少年。那群少年睁开星星般的眼眸，心中亮着一颗炽热的太阳，体育场上流淌着他们滚烫的汗水，劳动课上挥动着粗壮有力的臂膀，舞台上唱响着他们高亢的歌声，教室里流动着他们朗朗书声。他们像初飞的雏鹰，无畏一切风雨，面对困难挺起胸膛、拼搏前行。

我怔怔地站立着，夕阳已经偏西，隐没在那远方墨绿色的树林里，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宽阔的河面上，河水清澈见底，几只野鸭在水中游弋，后面荡漾起一片金光涟漪，它们不因暮色压顶而退缩，反因华美而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