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金泉
接到家乡市委宣传部刘部长发来的邀请函,要我在市委开设的“扶海大学堂”道德讲坛上与一位全国道德模范一起,给即将跨入大学校门的莘莘学子做一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讲座,我陷入沉思中,想起40前的一次不光彩的行为。
那是20世纪80年代第一年的初秋,接到师专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极度兴奋的我又极度悲伤,瘫痪在床三年多的母亲病情突然加重。
“还是让我到城里去打工吧!”我对一筹莫展的父亲说。
在一次脱粒中不幸失去一只手的父亲老泪纵横。良久,才悲戚地点点头说:“孩子,今后的路靠你自己闯了。到城里顺便打听一下那位好心人。”两年前,我退学在家,是一位化名“莫文隋”的城里人寄来学杂费和生活费,才使我重新踏入学校大门,读完高中,至今我们还不知道他是谁。
我找到城里的一个远房亲戚,下岗在家的亲戚对我爱莫能助。城里一派繁华景象,却无我立身之处,走投无路的我有了偷窃的念头。
这天晚上,我刚爬上一幢楼房的二楼阳台,忽然房间的灯亮了,我吓得赶紧趴在窗下。
“她有什么能耐,这次跟李厂长出国不就是喜欢发发嗲嘛。”“就是,一副骚相。”屋里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听说李厂长的老婆疑心病极重,我们打个电话给她,让他们闹一个鸡犬不宁,嘿嘿。”“对,这会儿李厂长在开会,正是时机。”
我悄悄地抬起头,窥见两个40岁左右的女人坐在沙发上,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其中一个拿起电话:“喂,是李大嫂吧!李厂长在家吗?”“哦,不在呀!是这样的,下周李厂长带我去日本,我好激动好兴奋呀!我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去,也不知道头发要不要烫一下……”
我暗暗佩服这个半老徐娘口技的娴熟,语调陡然间变得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羞涩甜润,给人无限遐想。一只蚊子盯上了我的大腿,我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乘隙跳下阳台,融进万家灯火里。
第二天中午,我爬进一单位宿舍大楼301室。卧室里锃亮照人的地板上有一张新式大床,使我情不自禁地想躺上去睡它三天三夜。
“咔嚓——啪嗒”一阵开锁和推门的声音,把正想入非非的我吓了一跳。我条件反射似的躲进床底。
一对男女走了进来。最终,我还是被男人发现了,他把我从床下拖了出来,给了我一记耳光后,放开了我。我飞也似的跑下楼。当经过102室时,虚掩的门又将我吸引住,我下意识地闪进门内,关好门。房间极朴素,一张老式木床,窗前有一张旧办公桌。我有点失望,但还是赶紧拉开桌子抽屉,不由得一阵窃喜,我看到了一沓钞票。就在我急不可待地将钱抓到手上时愣住了——钱下面有一张汇款单和一张卖血单。多么熟悉的字迹!汇款单上分明写着我家的地址,收款人写的是我的名字。
“莫文隋”,一个深深镌刻在我全家人脑海里的名字从汇款人栏跃入我的眼帘。附言栏中写道:闻录取师专,甚喜。资助200元,望成材。我的心猛地颤抖起来,我在心里给自己两记耳光:“我还是人吗?”这时,听到“吱——”的一声,门开了,我放下手中的钱,翻窗而出……
40年过去了,我已经成长为一名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大学教授。回到家乡,向莘莘学子讲述了这段经历后,我对台下的学生们说:“穷,不可怕,怕的是失去人生的方向;苦,不可怕,怕的是失去奋斗的动力。我们要用心中的阳光去驱散社会中的那些阴暗,人而无德,行之不远!”
我的演讲、我的奋斗史赢得了参加讲座的学子们的阵阵掌声。就在我准备离开讲坛时,刘部长叫住我:“金教授,你看她是谁?”
从嘉宾席上走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她就是开启你人生第一课的全国道德模范‘莫文隋’啊!”刘部长深情地说。
热泪夺眶而出,我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把40年的感谢与感恩“弯”进崇高的敬意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