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炜照

罗布泊，一个神秘的地方，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地方，中国人靠自己的力量掌握了原子弹技术，打破了超级大国的核垄断。在罗布泊从事的事业是伟大的，它的每一次成功都凝聚着千百万人的奋斗和创造，辉煌和光荣属于每一个在这个地方埋头苦干的无名英雄。

1998年8月，我去场区哨卡参加篮球比赛，赛后，我一个人站在篮球场，静静看着圆如盘的月亮慢慢爬到罗布泊的上空，随手将还有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扔了。没想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过来将矿泉水瓶子捡起来：“不要浪费水好吗？我和妈妈来了半个月，都没喝上纯净水……”看着我一脸疑惑的神情，小男孩的母亲跑过来：“对不起啊，孩子说话没礼貌，你别介意。”我笑着摆摆手，抱起了小男孩，在大漠月色的陪伴下，边走边听孩子母亲讲述马兰之行和爱人李旭的故事。

中尉李旭已经四年没有回老家了，这次接到家里妻子的电话，言及儿子已经五岁了，天天嚷着要找爸爸，拗不过儿子，只能买了从山东泰安到乌鲁木齐的火车票，希望他能抽时间在乌鲁木齐接一下娘俩。

五天五夜，终于到达乌鲁木齐，妻子在站台边左等右等还未见到李旭，儿子坐在行李包上不停地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怎么还不来？”两个小时过去了，天也渐渐变黑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带着五岁的孩子，孤独感油然而生，妻子将孩子搂在怀里：“再等等，爸爸一定会来接我们。”

话音刚落，“秀兰，原谅我现在才赶过来接你和儿子。”妻子转身一看，这还是七年前跟自己结婚的爱人吗？一米八的个头变得又黑又瘦。“妈妈，这是谁啊，怎么黑得像煤炭？”李旭轻轻擦去妻子眼角的泪水，将儿子扛在肩上：“儿子，我是你爸爸，跟爸爸一起回马兰。”

汽车行驶了三个小时，终于到了马兰城，然后再坐车去自己所在的哨卡，一路的荒凉让儿子哭闹着说不喜欢这里。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下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沉睡在大漠深处的那轮明月。李旭安顿好妻子和儿子，端来一盆水给儿子洗脸洗脚，然后再洗自己的军装，儿子噘起小嘴：“爸爸，这水里都是沙子，我不要喝这黄色的水……”还未说完，儿子就把缸子的水打翻，李旭一看火了，狠狠在儿子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儿子哇哇大哭，妻子也埋怨李旭下手太重，李旭一言不发，走出了宿舍。

李旭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戈壁滩上，看着空中月亮，轻轻从裤兜里拿出一把口琴，悠扬的琴声响彻大漠深处。不知过了多久，妻子已经哄儿子睡着，走出营区，将一件外套披在李旭的肩膀上，夫妻俩并肩一起看大漠的夜色。

天亮，儿子跟着李旭去很远的地方挑水，一眼望去除了骆驼刺就是一望无际的荒芜。好不容易将水挑回来，倒进大水缸里，看着炊事班的叔叔把菜洗干净，然后让水再沉淀，洗衣服、刷牙、洗脸，有的叔叔甚至一天都不喝水，把行军壶里的水留给自己和妈妈，再看看他们的用餐碗里也有沙子，头发里、挎包里、衣服里都是沙子，却依然乐呵呵的。儿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紧紧抱住李旭：“爸爸，你是我心里最好的爸爸，将来我也一定要留在罗布泊。”

到了即将离开罗布泊的时候，“冲波不惧澹水烟，纵身刺破楼兰天”如此豪迈的诗句回响耳畔，李旭陪着儿子追赶又大又圆的月亮，然后斜倚在一棵胡杨树下，触摸着它的枯萎却又保持一个姿态，感受着它的沧桑和执着。妻子看着月华如水，倾泻在戈壁的每一个地方，她知道那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就是马兰人，李旭和所有的官兵一样默默守护着伟人山，守护着这片大漠。她也感觉到了这次罗布泊的月亮是儿子看到的最美风景，是扎根在儿子内心深处一生的记忆。

岁月无声，青史有痕。那是一段艰苦但激情燃烧的岁月，只为一项隐秘而伟大的事业。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口号，而是马兰人的真实写照。曾经，无数科研人员、解放军官兵汇聚茫茫戈壁，抛洒热血、奉献青春，屡创中国核试验事业的奇迹。“青春无悔生命无怨，莫忘一朵花儿叫马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