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难忘焦麦屑

◎陆遥

晚上下班后,想买一点粗粮的我去超市,冷不丁,一种包装精美、呈焦黄色、名为“熟麦粉”的食品映入眼帘。这是什么?是焦麦屑呀,一旁的营业员笑而作答。就像见到久违的老朋友,那香甜爽口、百吃不腻的焦麦屑惹得我差点流出口水。

20世纪70年代,芒种前夕,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田野里泛起了一道道金黄的涟漪。随着生产队长的一声号令,麦子收割登场了,伴着隆隆机声,散发着泥土清香和馥郁麦香的新麦子被脱粒堆成小山。按照人口和劳力,新麦子被分到了每个农家。那些天里,有石磨的人家磨声隆隆,门庭若市。将麦子磨成粞的农家喜笑颜开,肩挑手提将麦粞运回家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中夹着阵阵麦香,沁人肺腑。吃饱了麦粞饭,忙完了田里活的农家又思量起用新元麦做成的一道启海地区独有的美味——焦麦屑。

趁着天晴,贤惠的母亲和其他农家一样,用淘箩将新麦子一箩箩地拿到河里淘尽灰尘和杂质,然后将麦子上桁晒干。夏至前后,梅雨到来,忙完了收种的人们都窝在家里避雨。炒焦麦屑的时候到了。绵绵细雨中,母亲戴着一顶破草帽,将晒干的元麦挪至土灶旁,然后升火,等铁锅发烫后,将一箩元麦倒进锅中。炒麦子不能用大火,而是用文火,否则,整锅的麦子就会变焦。一旦焦了,就连猪也不吃。站在锅边的母亲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不停地用铲刀在锅中翻炒,让麦粒均匀受热。这时,母亲就像一个战场上的指挥员,率领三军,在弥漫着烟火的战场上搏击。

二三十分钟后,锅里的麦粒“噼噼啪啪”,就像过年放的小炮仗似的,声音此起彼伏。此时的麦粒由金黄变成焦黄,逼仄简陋的厨房间麦香四溢。麦粒已炒熟,母亲吩咐我们立即灭火,然后迅速盛起麦粒,将之倒在盘篮中摊开散热。接着,她又炒起第二锅、第三锅……

带着还有余温的麦粒,我们母子几个来到外婆家,在她家石磨上磨粉。随着“吱吱嘎嘎”的声响,散发着阵阵麦香的麦粉从石磨缝间流出。磨完后,母亲用细箩筛将麦粉一遍遍地筛过,筛下的麦粉就是焦麦屑。经不住香味的诱惑,我迫不及待地抓了一把麦粉塞进嘴里,没想到被噎得气也喘不过来。母亲连忙拿来水灌进我嘴里,焦麦屑遇上水,竟顺溜溜地滑进了我的肚里。

那个年代的焦麦屑成了我们一代人最爱吃的珍馐美馔,也成了馈赠亲友的美味佳肴。家里来了客人,母亲总是将平时舍不得吃的红糖从柜子中拿出,舀上一勺放在盛有焦麦屑的碗上,边倒上滚热的开水,边用筷子顺时针地搅拌,让焦麦屑慢慢融化。随着筷子搅动,碗里的焦麦屑呈漩涡状旋转,褐色面糊变得细腻软糯,冒出的热气中散发出阵阵馥郁麦香。每每遇此,平时用糖精泡焦麦屑的我们也搭福,吃上了用红糖泡的香甜可口的焦麦屑大餐。很快,碗里的焦麦屑被我们来了个风卷残云,就连碗筷也恨不得吞进肚里。临了,我们还忘不了用舌头将碗底剩余的焦麦屑舔干净,碗筷就像洗过的一样。因为在那时,能吃上焦麦屑,简直是一件奢侈的事。

岁月更迭,时光飞逝,焦麦屑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成了记忆中的一道乡愁。“爷叔,焦麦屑勾起您的回忆啦!”喊声,打断了我的遐思。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在超市当白领的堂侄走过来向我打招呼。

不等我回答,堂侄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这个焦麦屑是他做的,这门绝活是他从已故的母亲手中接过来的。现在焦麦屑的原料不再是过去单一的元麦,小麦和大麦都可制作,工序也不是过去的锅炒和石磨了。如今,液化气取代了柴火,不锈钢滚筒炒锅取代了过去的铁锅,自动炒出的麦粒受热更加均匀,机器加工后的焦麦屑呈焦黄色,更是香甜细腻润滑。不仅如此,现在焦麦屑的品质更胜一筹,麦子先剥壳,再根据麦粒数量加上适量的花生、芝麻和糯米,这样制作成的焦麦屑色香味俱全……

堂侄的侃侃而谈着实吸引着我,我一下子买了两袋焦麦屑。今晚,我要找回儿时的乡村味道和那种镌刻在脑海中无法忘却的乡愁。

2024-08-09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81241.html 1 3 难忘焦麦屑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