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辰
苏轼的《书临皋亭》是一篇小品名作,全文不足五十字:“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缭,清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坌入。当是时,若有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备,惭愧!惭愧!”
张岱《陶庵梦忆》里有一篇《蟹会》,夸耀当年友人聚餐时精致的美食,最后写道:“由今思之,真如天厨仙供,酒醉饭饱,惭愧惭愧。”
周作人《饭后随笔》里有一篇《萝卜与白薯》,谈及中国人吃的菜蔬,结尾是:“我想假使天天能够吃饱玉米面和白薯,加上萝卜鲞几片,已经很可满足,而一天里所要做的事只是看看书,把思想搞通点,写篇小文章,反省一下,觉得真如东坡在临皋亭所说,惭愧惭愧。”
张岱使用“酒醉饭饱”一词,与“惭愧惭愧”搭配,暗示其用典出处;周作人则直接点明“东坡”和“临皋亭”。两人承续苏轼的传统,显而易见。不过,正如鲁迅所言,《陶庵梦忆》中描述“那时的赛会,真是豪奢极了……怕难免有些夸大”,张岱描述的“蟹会”也是如此。用苏轼的话说,张岱是“绚烂之极”,而周作人的文字和态度则是“归于平淡”。
同样一句“惭愧惭愧”,心境却各不相同:在苏轼那里,是超然物外的陶醉与享受;在张岱那里,是对过往繁华的深情追忆;在周作人那里,则是他晚年生活的基本诉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