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黄昏起飞的猫头鹰

◎汪益民

似乎有谁吹响了集结号,近几年来,如东的一批老年文学爱好者不约而同发飙:75岁的县诗词学会副会长出版诗集《石上清泉》,激起了本市诗坛的一片好评;88岁的老诗人吴盛裕第二本诗文集《乡野文丛》问世;79岁的作家陈有清又一本著作《俗语诗辑解》发行,被称为哲言与民歌的亲密牵手,填补了口语诗与旧体诗之间的断裂带;《如东大众哲语》献礼北京哲学大会,载誉凯旋,其作者平均年龄75岁;年逾古稀的顾光燧老师在双目几近失明的情况下,每天坚持盲写书稿,佳作不断,《读书联想》打印手稿在文坛悄然流传;87岁的许天祥的30万字如东文化研究手稿,正在开展评审;韩国文老先生活跃在如东西部景风诗社,集体诗集《景风》即将与读者见面,让河口镇诗歌之乡的牌子实至名归……

如果不嫌冗长,诸如这样的名单和成绩单还能列举出一串,也引起笔者对这一特有的如东文化现象的好奇:无论是在孜孜以求的态度上看,还是从最终的成果上看,如东文化的强大气场似乎在老年人那里得到了格外关照。

黑格尔曾说:“密涅瓦的猫头鹰要等到傍晚时分才会起飞。”意谓白天的喧嚣归于平静,栖息在智慧女神身上的思想和理性,方才扇动翱翔的翅膀,追寻众鸟足迹,洞见白天发生的一切。这一批文化老人就是一群在黄昏中起飞的、智慧女神身边的猫头鹰吗?他们仰望头顶的星辰,听到了月光起舞、蛙鼓齐鸣、夜莺歌唱,他们将沉寂的日暮当成了哲思的清晨……

兴许有这么几个具体原因,让地平线上这批目光尖锐、思维敏感的老人呈现出来。这批老人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路走多了,书读多了,积累了很多对于世界的看法和意见,他们比年轻人更多了提炼和沉淀的资本,借时光所赐,这些积淀和升华因丰盈而流溢,而成为珠玑和霞光。不仅如此,他们还能对自己的认识进行评判,对自己的思想再行反思,有了认识的认识、思想的思想,让静观的生活成为可能。当一个人有了怀疑精神,他才能真正过上审美的或者哲学的生活。

或许真理是事物的无蔽状态,其本质是自由。退休的老人们,少了职场的许多杂务,各种纷扰与应酬的羁绊被抛开了,远离了人生浮华,此时不仅事物对“我”是开放的,“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从前的被动意识变成了“我认为”,从前好比是坐在马车上前行,好多时光,那个“我”只是打着盹的乘客,被马或别的马夫带着信步由缰;现在突然醒悟,要试着自己做一回真正的马夫,驾驭着马车前行,作为认识主体的“我”,真正成为主人“存在”了起来。

在主体意识被唤醒后,他们的语言当然就有了自主性,一旦叙述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有了远离集体话语那种排场性、雕饰性的可能,有了屏蔽体制写作那种浮夸性的可能。语言作为人的存在之家,才可能在真正意义上无限温暖地拥抱远方游子。

我见到过许多手不释卷的老人。吴尧老人以90岁高龄每天笔耕不辍,在《如东日报》上连续发表诗歌评论与如东记忆的回忆录,满纸激情,文思泉涌,让人惊叹。几年前,他曾有些自得地向我透露,他每天晚上8点前就上床休息,每天凌晨4点即起来看书写作,为的是别人热闹时,他免除打扰,养精蓄锐;别人休息时,他在思考与笔耕。听闻此言,顿觉吴老真正触摸着时间,时间也在热烈地拥抱他。

可以这么说,这批老人们决绝地通过“我思”的存在,正在越来越熟练地驾驭着衰亡。我突然理解了,今年85岁的岔河作家郑文光为什么以重恙之身写就长篇小说《哀荡话》屡投《收获》《十月》等大型文学期刊而无果,但其志不改,笔耕不辍;王坚老人在90岁弥留之际,仍坚持出版又一本诗集。

在思想大解放、社会大发展的背景之下,文化是一个地区的核心竞争力,它作为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最终上升为人格。在此过程中,文化既是漫长积累,也有着能动性,即可通过引领和唤醒,创建集体人格。对个人来说,活跃在扶海洲这片土地上的一个个文化老人,他们是“密涅瓦的猫头鹰在傍晚起飞”;对于整个社会来说,他们更是报晓的雄鸡,对社会起着重要的启迪作用,推进着树立社会公平正义、重建社会精神价值的进程。我们乐见百花争放、百鸟高飞,也喜闻雄鸡一唱天下白。

2024-08-14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81686.html 1 3 黄昏起飞的猫头鹰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