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冬莉

接到大舅的电话后匆忙赶到医院，外婆已经在强心针的作用下又一次逃离了死神，此刻正在多巴胺的维持下安静地闭着眼睛睡觉。我轻轻地坐在病床边，一边怜惜地看着外婆苍白的脸，一边平复自己的气息。抬头看见病床上方的信息卡：危重，禁食，83岁。

我的外婆，我母亲的母亲，已经83岁了啊！自从母亲去世后，这个世上唯一时时刻刻像母亲那般牵挂着我和我的孩子的老人，此刻正虚弱地躺在洁白的海洋中，等待命运的宣判。

外婆出生时国家正处于一个混乱的时期，但还好，外婆活了下来。都说厄运专找苦命人，外婆四五岁时，父亲死了，母亲只得带着她改嫁。寄人篱下多年，她嫁为人妇后又受尽婆婆的磋磨。好不容易孩子长大成人了，外公又撒手而去。

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外婆从未有过怨言，像是无敌的女战士奔赴不同的战场。终于看着儿女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她本可以功成身退、安享晚年，却又一转身，为子女们照料起下一代。

“外婆，我肚子饿了……”

“奶奶，我渴了……”

“外婆，鞋子找不到了……”

“奶奶，小靖打我……”

每当寒暑假到来，外婆的房子里每天都充满着这样的声音。每当我们一大群孩子吵得不可开交时，外婆便笑吟吟地端出一盆酒酿汤圆来，一群馋猫瞬间就安静了。

“滴……滴……滴”仪器发出了警报声，外婆的血压直线下降，我慌张地按下了呼叫铃，手足无措地拉着外婆枯老的手。冰凉、粗糙、硌手，好像是一层皮包裹了手指的骨架，有皮无肉。印象中外婆一直都是脸庞圆润、体态丰盈的样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瘦骨嶙峋了？

“老人家高龄加危重，你们做好决定了吗？”医生问。

四个表弟应声答道：“我们决定在医院治疗，治到最后一刻。”

“时间就是生命”在这一刻显现得无比正确，我们坚持要让外婆留在医院艰难活着，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让远嫁他乡的小姨能赶得上见外婆最后一面。

是的，我们不仅争取到了她们母女见面的时间，还争取到了更多相伴的时间。谁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明明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接回了家，甚至准备好了身后事，可外婆却在家里一点点地康复，一点点地好起来，虽然体能、精力大不如前。每次去看她，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叮嘱我要照顾好孩子。她的孩子，她孩子的孩子，她孩子的孩子的孩子……不管隔着多少代人，我们都是她的宝贝啊。

甲辰龙年，外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她的子女老的老、病的病、走的走，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些孙子辈依然那么爱她。过去她一个人护着我们一群孩子，现在换作我们一群长大的孩子护着她。我想，治愈她的也许就是我们对她浓烈不舍的爱，也许就是她对我们的牵挂吧。爱如良药，真的不假。

周末，带上孩子一起去外婆家，再做一碗酒酿汤圆，我们陪外婆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