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墅

我有一件宽松的毛衣开衫，大面积月白色的底子，其间针织出少许抽象的黑色图案，像是随意涂鸦，疏疏落落的。因为没有纽扣，又很宽松，总是要从瘦削的肩上滑落，于是就在腰间配上一条松紧腰带，从腰带里抽出来多余部分，松松垮垮拥着，倒也有几分随意和慵懒。可站在镶着镜前灯的穿衣镜里左瞧瞧右看看，还是感觉缺少些什么，应该是这黑白搭配的颜色太寡淡了吧？虽说大道至简，但也该空也不空。

自人类心智启蒙那一刻起，服饰就是历史延续中从不缺席的文化部分，而服饰做何释义？服装与装饰！服装不够，装饰来凑，搭配个胸针如何呢？

轻轻拉开妆台上的原木制五斗首饰盒第一抽，它居然就这样撞进了眼帘。略显繁复或故意复古的造作令它如今不合时宜，如果不是因为今日突然的搭配需要，我可能永远不会再想起关于它的任何细节。它由两部分组成，有点像男子的怀表，主体是黑色丝绒编花的造型，中间嵌有一枚古欧宫廷少女的形象，附件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皇冠。少女像周围的金属镶边及连接小皇冠的链子和皇冠本身都是纯银制作。

见它的第一眼是在多年前网购才初露端倪的小册子上，小册子做得极精美，上面熠熠闪光的首饰美轮美奂，质地和工艺都有详细说明，配有证书，掺假或粗制滥造在这里都无处遁形。彼时自己正是芳华岁月，哪里禁得起如此钻石般光芒的诱惑，每月一邮的小册子成为我最深最欢喜的期待，而每一本内容丰富的小册子，我都会花上业余之外几乎所有时间，翻阅、抚摩、聆听、观照、购买、拥有，就像如今我阅读塞尔努达的散文诗，心意深沉而眷恋，痴痴不倦。

但也如塞尔努达所言：生命中有这样一刻到来，时间追上我们。时间之箭从无返程，年华逝水空待追忆。年轻时因受小册子启发和点缀而无限美丽的形象已渐渐褪色成某一本小说里的情节，需要用苍老的画外音来述说。年轻时被喜爱和珍藏的小册子，也随无数次的搬迁，不知流落在了哪个因蒙尘而昏暗的角落。

可这枚胸针却如此幸运，没有遭遇岁月和主人的遗弃。我虽困惑于它究竟经过了怎样的流转，然后又在这个小屉里沉寂和等待了多少年，但我此刻，第一感觉却是惊喜与莫名激动。突然感觉我与这枚胸针的再度邂逅是天赐启谕。韶华易逝，风骨永存。你看它，低饱和的色彩闪着微光，不急不躁、安静从容，没有言语却自有内涵万千。它就像一位容颜不再年轻的女子，忧郁的法令纹里，却蕴藏着阅历的智慧，又如一抹印在白色窗衣上的柔和阳光，也许已没有青春时那般热烈喧闹，但几许疲倦中却呈现出另一种澄明的韵味。为何要徒然感叹逝水流年？日子还长着呢！

我轻轻拿起胸针，将它认真地别在了毛衣的衣襟，恰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