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明

秋风送爽，稻花飘香，螃蟹登场的季节又到了，我的心头像有无数的蟹爪爬梭，那痒痒的滋味叫我难以摆脱对童年钓蟹的回忆。

童年在乡村的老家。如同江海大地上众多的农家一样，老家周围纵横错落地淌卧着大大小小的河塘。到了秋天，河塘清澄发亮，如镜水面倒映着塘畔黄灿灿的稻穗和叶红絮白的芦苇，静谧甜美之中浸润着醉人的收获。这样的季节里，我们一群“野气”的孩子便甜甜地走向河塘，收获钓蟹的喜悦。

钓蟹有网钓和杆钓两种，我们这些家境并不宽裕又不便织网的伢儿们，常以杆钓为主。杆钓就地取材，简易便行，在河沿上，砍一些挺拔结实的芦苇做成三五尺长的钓竿子，再用细铁丝串上几条大蚯蚓，弯成一个圆圈儿，用一根粗线系到钓竿的一端，丢入水中，另一端插入河坎即可。如此几十根地排开，颇为壮观。

儿时河塘，自然有野趣，没有分塘承包的堤坝界址，也无防偷戒盗的竹棍护栏，清粼粼的水面泛着鲜活的光亮。河塘的螃蟹无人工养殖，但有取之不尽之感，时常钓竿还未插完，螃蟹就开始咬饵了。螃蟹“吃相”十分粗鲁，它不像鱼儿要在饵料旁边游弋观察，小心翼翼地咬饵试探，觉得没有陷阱后方才吞饵。盔甲坚硬的螃蟹没那么多顾虑，一旦发现合适的食物，便张开两只大螯前去钳夹，一旦咬住便不会轻易放开，同时数爪并用地拖着食物向别处转移，这时，钓竿上的线就被拖得直直的，若是碰到力量大一点的公蟹，还会把钓竿儿拖得点头打水，弄得水花四溅。这时，同去的伙伴们就兴奋地叫喊开来：“快来呀，快来呀，这里螃蟹上钩了！”“快去抓呀，那边的钓竿又被拉弯了……”应着叫喊，我便与伙伴儿们提着带柄的网兜，蹑手蹑脚地走近钓竿，蹲下身子，轻轻地将插在河坎上的钓竿拔起，再缓缓地向上提来，努力不使螃蟹有丝毫察觉。等隐隐约约看到水下有个黑乎乎的圆团团抱着食饵渐渐露上来时，便将网兜迅速地向目标插去，待螃蟹发现情况异常松螯而逃时，恰好落入网中。

每当此时，原先凝神屏息的伙伴儿们便会欢呼雀跃起来，七手八脚地扑向网兜抓螃蟹去了，那份摸爬滚打的欢快难以用语言表达。当然，当沉甸甸的钓竿刚刚提起便又竿头一松，或眼看到手的螃蟹也让它溜走时，那份前功尽弃的懊恼也是词典里难以释尽的。年少的心，能在钓蟹中承受欢乐与泪伤、收获与失落的锤炼，是生活的恩赐。

钓螃蟹最难尽兴的是钓不住时光。每次开钓，我与伙伴们都要等到树梢撑不住西沉的夕阳、奶奶呼唤我乳名的声音随着袅袅的炊烟越野飘来时，才很不情愿地收起钓竿儿，背着沉沉的竹篓撒欢而归，十有八九，奶奶们总会蒸上新挖起的芋头，连同所钓的螃蟹一起端到桌上来，看到原先那张牙舞爪的螃蟹变成碗中红橙可口的美餐时，总有一种成就感跃上心头，独有的鲜美洋溢在汗渍未干的笑脸上。当月光照亮了门前的小路，想起书包里的作业还未完成时，我才与伙伴儿们约定第二天上学的时辰。

光阴荏苒，转而小字辈们又到了钓螃蟹的年龄，偶尔吃蟹，他们不觉螃蟹的滋味而挪置一旁时，我对那儿时钓蟹的时光就越发眷恋深情起来。曾与秋天相约数回：“什么时候，再去钓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