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玥

母女关系的转折，似乎不是在孩子30岁时才到来，等孩子到了13岁，个头猛蹿一截，鞋子在三个月内就挤脚，脸上汗毛比小时候浓重，就和她12岁或11岁时截然不同了——她变成了神秘、冷淡、颇有点儿高傲自负的“猫系少女”。她与妈妈的关系，就像一只进入新环境的猫与充满好奇心的主人的关系。

妈妈问笼统的问题，她都没兴趣回答；要是问得细一点呢，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拂到她的“逆鳞”：

“曾经被你纠正读音的英语老师，如今还愿意提问你吗？”

“没留意，我也不关心这个。”

“你那么喜欢生物，现在就在看遗传学的科普读物，将来是想读这个方向的研究生吗？”

“没想过那么远。”

每一个问题就像抛出去的球，进入青少年阶段的孩子完全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如一条兴奋的小狗一样昂起头颅，伸展腰肢，兴致满满地去追逐，是的，你什么时候看到一只猫会按照主人的指令，把球叼回来邀功？难怪有人说，儿童像狗，青少年就像猫，猫总是冷眼旁观，有时，它还会轻轻推上一爪，让球落水。

所有家长都免不了像我的朋友阿路一样，当了13年老母亲，瞬间陷入失落与沮丧，是的，孩子什么时候变成了孤傲的“猫”？当你像以前那样，当众温柔地替她整理头发与衣领时，她会把头扭开，似乎不再习惯与你这么亲昵；她不再热衷于参加父母与亲友的聚会，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托不去，哪怕被迫到了现场，只要父母在微醺状态下说起她小时候的“可爱糗事”，她都像猫受到了冒犯，竖起尾巴、拱起背，嘴里发出呼噜声；她开始不愿参加妈妈闺蜜群的休闲活动，会对这帮40出头的“大龄少女”在美术馆、烘焙店、有机农场，以及在野生动物园里发出的惊叹之声，表现出一脸不安与嗔怪。

阿路疑惑：怎样面对一个好像变成了“猫”的孩子？怎样应对她突来的不快与疏离？

很简单，我们应当转变思维，不能再延续孩子在前12年的培养模式，在她还没有要求时，为她制作挂在房门上的香囊，香囊上绣上“非请勿入”的大字；在她没有分享意愿时，我们要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要刨根问底；她出门时，不要在一小时内打六个电话，询问她和谁在一起，何时回家。

你不妨表现得像一名有点傲娇、有点神秘的铲屎官，专注做事，养成自己的兴趣爱好——摄影、烹饪、园艺、绘画、裁缝、慢跑，把你的目光从“猫”的身上移开，不要用一根无形的牵引绳去约束她。至于怎样保护自己，怎样平衡学业与爱好，怎样避免不良习性的诱惑，你可以找一些讲述青少年成长的书籍与杂志，放在她举目可及的地方，假装是一份“新鲜诱人的野食”，由她自己去阅读、去感悟。

当然，作为铲屎官，你准备好，偶尔要忍受猫爪突如其来的攻击——她嫌你有插队上车的嫌疑，嫌你没有主动收拾快餐店的餐盘，嫌你在高铁上打电话的声音过大，嫌你对导购不够温柔……有时言辞犀利，让你受不了。此时，冷静下来，撇开作为父母的自尊心，仔细想一想，被“猫系少女”以这样的方式规训，也以这样的方式反哺，是不是也是身为父母的荣幸？以教诲的方式凑近你，而不是以崇拜的姿态凑近你，同样是彼此的距离突然缩短的机会啊。

记得把主动权出让一部分，给你的“猫系少女”充分的自由，让她意识到，所有的抉择都是依照她的心意做出，而非父母强加给她。

同时，给她一时的软弱与彷徨以回应。养猫的人都知道，偶尔，坐着别动，别忙着追逐与规训你的猫，它反而会主动走过来，寻找你温暖的膝盖，趴伏在那里，寻找回家的感觉，与不需要言语的安全感。

只要在那个时候敞开你的膝盖，等着她疲惫地依靠就行。就在那一瞬间，你能确认，那个随时准备跑酷的“猫系少女”，她在依偎中表现得信赖，与当年那个“犬系儿童”，是一脉相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