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旭元

飞机晚点近两小时，直至夜半时分，我才随支教团抵达新疆伊犁。伊犁机场出口处，一如既往高大帅气的阿荣在那焦急张望着。一年多未见，刚四十出头的阿荣已然两鬓发白。阿荣热情地招呼我们一行，久别重逢的感觉让我们感慨万千。

阿荣一年半前被组织选派支援新疆伊犁州。

初秋的伊犁凉爽宜人，伊宁市机场路两旁整齐地耸立着茂密的榆树，仿佛是在列队欢迎四方来客或故人来伊。路的一侧有一道宽约一米五的沟渠，当天水流湍急，但清澈见底，是天山雪水、伊犁河水，或是前晚天降甘霖的缘故。街角有几棵石榴树，树上的石榴已经成熟，慢慢咧开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来不及细品伊犁的独特风土人情，第二天上午，支教团来到伊犁州伊宁县第二中学。从2011年第七轮援疆开始，南通市对口援建伊宁县。从2014年开始，5位援疆老师每天都在晨曦中迎接学生，晚自修辅导到最后一刻才离开。2015年，伊宁二中高考创造了奇迹，打破建校51年无人超600分的历史，并成功实现清华、北大录取“零”突破。

座谈会上，当我们问及支教老师教学生活情况时，伊宁县的王书记动情地说：“刚开始到伊宁时，好多支教老师有点水土不服，无论是环境、时差还是饮食等方面一时都难以适应，但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老师们都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一位周老师援疆一年半后，按规定要返回南通。临别时，学生们纷纷给周老师准备了自己精心制作的各种小礼物，有的学生则抱着老师痛哭不已，老师也泪流不止。周老师当即决定，向前指申请再留一年半，将这批孩子护送毕业，送入大学。”

支教团按照既定任务，两天后越过天山来到克州。克州又称为万山之州，我们行驶在天山之南峡谷之中，仿佛穿梭于历史的长廊。阳光如同细密的丝线，将群山绣上璀璨的金边，不停地闪烁着古老而又神秘的光芒，延展至遥远天际。山坡上的每一道沙纹和河谷里终年不断的溪流都是岁月的笔触。

牧民在峡谷平坦处，临水而居，不紧不慢地骑马放牧，牦牛和绵羊在墨绿的草甸上悠闲地踱步，时而挑两根嫩草细细咀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远处的山峦苍莽起伏，雪峰被笼在淡蓝色岚气里，几与天接，让人不由自主想起“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无数外地游客追随着《我的阿勒泰》的脚步，越过天山来到这里一睹人间仙境。

这个季节是克州最好最美的季节，而每年十一月到次年的四月份，由于气候干旱，土地缺少植被保护，常有沙尘暴肆虐，天空灰蒙蒙的，有时甚至漆黑一片，走在路上，沙尘充斥口鼻。俗话说：一天口含二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初到这里的支教老师都会惊慌失措。对口支援克州的阿海不断地给我们介绍着克州的情况。“今年克州雨水较往年多，天山南麓是典型的雅丹地貌，陡降的雨水和雪山冰川融化形成的雪水冲刷山体，常会形成泥石流，将路道冲垮，你们可能没在意，我们已经走了好几段临时修建的道路了。下午4点后，随着气温升高，在山顶雪水会悄悄地形成小堰塞湖，随时有泥石流的风险，因此，我们必须在4点前返回乌恰县城。”

沿着蜿蜒的公路，汽车在不断爬升，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祖国西陲第一小学，乌恰县吉根乡小学。乌恰县位于天山南麓与昆仑山的接合部，西北部与吉尔吉斯斯坦接壤，边境线长达410公里。乌恰自然条件恶劣，地处强震带，近五年来发生三级以上地震有100次左右，冬天平均气温-20℃。学校背依昆仑山脉，海拔2800米左右，紫外线极强，校长和老师们皮肤都呈黑红色，他们笑称是帕米尔红，和马尔代夫蓝一样，都是大自然馈赠的礼物。校园距离集镇较远，显得空旷幽远，学生和老师平时基本上都吃住在学校。

校长是乌恰人，开朗健谈，克州师范学校毕业后从教至今，他的学生小李今年于新疆大学毕业也返回家乡，来到吉根乡小学任教。我问他学校老师有没有越过天山、看过大海。传统新疆民居的外墙面颜色通常会有蓝色、黄色、绿色和白色等，蓝色寓意大海，从房屋的颜色上能看出新疆人民对大海的向往。

“天山难越呢。吉根乡是祖国西极，距离喀什机场200多公里，且基本上都是普通国道，还常常被泥石流和地震等破坏。受制于费用和时间，我们的老师们很少有机会越过天山。不过，现在国家开设了内地新疆高中班，我们有些孩子会越过天山，到内地接受良好的教育，同时，你们江苏每年都有可亲可爱的老师来到我们乌恰支教，传道授业解惑。听说我们今年克州二中的高考本科率已经达到70%了。”

返程最后一天晚上，阿海请我小聚以作道别，当我问及他援疆这段日子的情况，他轻描淡写，不愿多言。“我只是经历了每个援疆人都经历过的事情，有点苦但很充实也很有意义。只是有两次夜里12点多，妻子打电话说，丫头想老爸了。”大海扭过头去。他乡的夜空更是遥远。

归途中，我透过飞机舷窗，看到秋天的天空渐渐地加深了蓝色调子，云更高更白，时凝时散，多少给人带来潇湘之意。朵朵白云不远万里，越过天山，在一样的天空下、不一样的广阔中，化作风、化作雨，滋润着新疆大地，护佑着美丽的石榴花开遍天山南北，香飘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