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君子

“日子好混得很呐！”在电影《最后的心事》中，为了替儿子带娃而久居城市的父亲陈德勋经常如此感叹，这句台词让人百感交集，蕴含着对时光流逝的忧惧，又饱含身不由己的无奈。

陈德勋70岁生日时，二胎孙子快出生了，他明白，老两口将有几年时间完全被育孙工作牢牢捆绑，此时的他犹如落叶顺水漂浮一样惶惶不安，因为他还有一桩心愿未了：他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回到陕南故乡，与吵嘴后几乎拉黑的弟妹做一次和解，并找老木匠打一具棺材。

恰好，此时女儿晓红的写作遭遇瓶颈，于是，她决定陪父亲回老家一趟。父女俩的回乡之旅伴随着两代人观念的冲突，开始了。

《最后的心事》可以与小津安二郎《东京物语》对照起来看，后者顺流而下，透过老两口去东京看望儿女的旅程，来探讨现代社会对故乡的剥夺，探讨老人的孤独，而前者逆流而上，回到一个老人的衣袍之地，探讨老龄化社会中，父母究竟需要怎样的理解与精神赡养。也就是说，《最后的心事》温情脉脉地讲述了在城市化进程中，一个家庭所付出的代价，这代价是老人如浮萍般跟随儿女生活，而与故乡渐行渐远。但其中的寂寞，老父亲并没有明说，只是在两个镜头里披露无遗：一个是对着生日蜡烛紧抿嘴唇、默默许愿的特写镜头；另一个是老人回到故乡，与幺叔拍照时，两双苍老的手紧攥在一起的情景。

影片使用实景拍摄，忠实呈现当今真实的乡村风貌。融合了民乐元素的配乐，与画面完美契合，就像从主人公心里流淌出来的一样。当然，这部电影被称为深得小津安二郎与李安拍摄的家庭片精髓，其实是有点过誉的，尤其是陈德勋与弟妹和解的一段，矛盾的深邃性被轻轻划过了。在影片的前半部分，二弟幺弟皆借钱未还，导致陈德勋家错过城里买房的好时机，姑姑受儿子影响，将大哥陈德勋拉到传销骗局中，女儿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去看望并原谅他们？陈德勋不解释，只是固执地一家家去探望，身体力行，竟也说服了女儿。这一宽恕的过程未免有一点太过浪漫，导演龚洵急于呈现亲情、阅历与故园的拯救力，却没有在人性的复杂性上深挖，老爷子宽恕的出发点竟是“我们都老了，我们是一母同胞啊”，由此来宽宥所有亲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未免单薄。在陈德勋返家的过程中，需要他探视与宽恕的人不断涌现，扩展到弟妹之外的人，旁支斜出太多了，不仅让电影情节有冗余感，也令陈德勋的心理波澜在有限的篇幅中不断被压平，由此，电影的温情感召力虽然拉满，但的确缺乏一点直击人心的力量，一点反思创造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