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仪

张岱《陶庵梦忆》里有一篇《葑门荷宕》。葑门即苏州；荷宕亦作荷荡，即荷花荡。文中追忆天启壬戌即一六二二年在苏州，正值六月二十四日“荷花生日”，荷花荡里游船云集，热闹非凡。文末引用了袁石公的一段话：“其男女之杂，灿烂之景，不可名状。大约露帏则千花竞笑，举袂则乱云出峡，挥扇则星流月映，闻歌则雷辊涛趋。”一般书上都会注明，引言出自袁宏道《荷花荡》一文。

查阅《袁宏道集笺校》，发现《葑门荷宕》前半部分描写游人盛况的句子，如“楼船画舫至鱼欚小艇，雇觅一空。远方游客，有持数万钱，无所得舟，蚁旋岸上者”，还有“舟中丽人皆倩妆淡服，摩肩簇舄，汗透重纱”，也都是照搬《荷花荡》原词原句，仅改动数字而已。

更有意思的是，《荷花荡》笺注云：“此篇实即前文《阴澄湖》初作末段改稿，析出另成一篇。”翻到前一篇，又见到这样的一段原稿：“百谷又为余言，吴儿以六月之廿四日游荷花荡，倾国而出，虽渔舠小艇，雇觅一空。士女竞为时装淡服，摩肩簇舄……”可见，袁宏道笔下六月二十四日赏荷的吴门风俗，原来是听王稚登说的，而非亲眼所见。

袁宏道根据王稚登的转述敷衍成《荷花荡》，张岱又根据袁宏道的《荷花荡》敷衍成《葑门荷宕》，文中所写，虚多实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