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祥

从9月6日开始，在全国各大院线上映的纪录电影《里斯本丸沉没》，近日即将下线。这部纪录片票房收入虽不亮眼，但豆瓣评分却高达9.6分，同时，各大媒体持续报道，学界广泛热议，史界深刻思考，军界积极关注，其影响力正从电影领域向社会话题迅速蔓延，成了当下一个热点文化现象。

纪录片《里斯本丸沉没》讲述的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1942年9月底，经过日军武装的货船“里斯本丸”，装载着1816名英军战俘，从香港出发驶往日本。经过中国舟山海域东极岛附近时，被美军发射的鱼雷击中，危急关头，善良厚道的中国舟山渔民挺身而出，冒着日军的枪林弹雨，救下了384名英军战俘，但仍有828人死于这场海难，他们或随船沉没，或在逃生后溺水，或漂浮在海面上被日军射杀……这部纪录片，不仅打捞了一段被湮没的历史，也向世人展示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性的光辉，是揭露日寇在二战期间又一反人类罪行的铁证，更是中华儿女大善之举、大爱之为的历史佐证。

早在2006年，英国历史学家托尼·班纳姆就出版了《里斯本丸沉没：英国被遗忘的战争悲剧》一书；2019年，中国作家阎受鹏、孙和军共同完成出版的报告文学集《东极之光》：去年9月，浙江舟山女作家杨怡芬创作出版的长篇小说《海上繁花》，都是写的这个被历史尘埃包裹了82年的海难事件。

《里斯本丸沉没》于2023年8月在伦敦首映，今年9月初在中国大陆上映。当下，报刊书籍远不及网络新媒体和影视作品传播快、范围广、影响深，所以，沉没的里斯本丸，真正引起世人广泛关注的还是电影纪录片的播放，以及众多网络平台的深度解析和点评。

近来，国人日渐关注这个非常事件。我留意到网络上有关评论家和史学家的各抒己见，不久前又破例走进影城，观看了惊心动魄的历史画面，让我有了直观和立体的感受，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我认为，沉没的里斯本丸，时刻都在拷问人性。

什么是人性？人性是指在一定的社会制度和历史条件下形成的人的基本本质和特征。人性是人的内在属性，包括思想、作为、情感、道德和文化等方面，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和支撑。

首先，影片揭露了日本法西斯凶残丑恶的本性。1942年，英军在香港因兵力薄弱、装备落后和战术失误，被日军战败。日军将大批英军战俘装进征来的货船里斯本丸号，企图运往日本，强迫他们充当劳工。按照国际惯例，通常装有战俘的船只，都需要悬挂国旗，或者设立相关标识。然而，日军有意不挂他们的膏药旗，也不在船体上设立任何标识，致使美军误判其是一只战船，而迅即发射鱼雷，这是酿成沉船事件的根本原因。当船被击中后，经过一天一夜才完全沉没，日军迅疾调来船只，本来有条件也有时间对英俘实施救援，可是毫无人性的日本法西斯，只顾施救船上800多名日军和随船日本公民，却不顾英俘死活。为防英俘冲上甲板，他们用木板将三个船舱全部牢牢钉死，想使他们与船一起沉入海底。日军惨无人道地对冲上甲板和漂在海面上的英俘开枪扫射，妄图赶尽杀绝，再次暴露出日本军国主义的丑恶嘴脸。当年日寇侵华，在整个抗日战争中，造成中国军民伤亡总数超过3500万人，其中军人伤亡413万人。二战期间，日军在东南亚屠杀的华侨人数无法统计，仅在新加坡就有近50万人。日本法西斯茹毛饮血，凶残至极，是渗透在他们骨子里的狼性。

其次，影片彰显了中华儿女德厚心善的人性。从1942年10月1日清晨起，里斯本丸开始沉没，舟山渔民发现东极岛海域水面上的落水者，在并不清楚他们真实身份的情况下，200多个海螺大的字不识一鱼篓的渔民，毅然冒着枪林弹雨和滔天巨浪，先后划着40多只小舢板或木筏，一天一夜中往返65次，救出了384条鲜活的生命。

其时，渔民们生活也极其艰难，但他们坚守“救人一命，天上一星”的淳朴信念，省下口中的食，脱下身上的衣，腾出家中的房，救护、照顾这些素不相识的外国人。这种不分国籍、不分人种，出手相救危难人群的人道主义情怀，是中华儿女世代相传的高尚品德，也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好诠释。在纪录片中，99岁的丹尼斯·莫利和98岁的威廉·贝宁菲尔德，是两名最后的幸存者，均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他们在口述中多次表白：“……怀着感念中方救援的恩情和惊恐的心态，艰难苦熬劫后余生。”

再者，影片折射了中国影视人的责任担当。半个多世纪以来，对里斯本丸沉没事件，日本人不承认，英国人不知情，美国人不关心。然而，中国影视人方励，以向世界还原、让世人见证历史事件的崇高使命感和责任感，带领团队紧紧围绕沉船事件，前后花了八年时间，展开了世界性的走访和调查，足迹遍及中国、美国、英国、日本等涉事国家，仅在英国他们就走访了上百个小镇，采访了幸存者和150多个战俘后人，获得了大量第一手资料。2016年，导演方励启动这个跨国拍摄纪录片的大工程时，已年届七旬，他卖掉了自己的所有房产作为拍摄活动经费，同事和家人追问他：如此执着去做这件事图个啥？导演方励回答：不图赚钱，只为将真相公布于世，呼吁和平，反对战争。方励曾是一名地球物理学者和海洋技术专家。他带领团队成员利用水下无人机和海底声呐等精密设备，耗时两年时间，勘察确定了沉船位置，这个关键性证物的发现，成了这部纪录片的重要历史界标。我们现在看到的纪录片中震撼人心的画面，是方励团队依据实物推演，将幸存者和亲历者口述史料，交叉互证，把散落的残篇断简和历史瞬间，变得鲜活而真实，令人看后挥之不去，这充分彰显出中国影视人的人道主义精神和责任担当。

最后，影片定格了涉事者的创伤记忆。纪录片编导人员在走访中了解到，里斯本丸号船长经田茂晚年每天要抽50多根香烟，直到睡着了嘴上还叼着烟，最后因患肺癌而死；美军发射鱼雷的机械师加菲尔德，在得知里斯本丸上死去了大量盟军官兵，患上了精神疾病，背着沉重的负罪感，惶惶不可终日直至死亡。劫后余生的英俘大多都患上了精神疾病，他们带着永远的伤痛和对战友的怀念，相继离开了人世。纪录片所展现的幸存者一个个生不如死的画面，令人观之唏嘘不已。

习近平总书记很早就熟知、关注这个沉船事件，2015年，他访问英国时，专门讲了这个故事，他说：“中国浙江省舟山渔民英勇营救‘里斯本丸’号船英军战俘的感人事迹，也是两国人民结下深厚情谊的历史佳话。”2022年，习近平复信“里斯本丸”号船最后幸存者的女儿，鼓励其继续积极致力于中英友好。期待更多英国朋友为中英关系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