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竹缘

◎杨谔

“性格决定命运”这一句话我大致是同意的。之所以是“大致”而非“完全”,是因为在一个人的生命过程中,有些时候“投入”某个环境是身不由己,与性格无关。

人生又有“遇”与“不遇”之分,英雄遇到了明主,偏同僚中多有奸侫,奈之何也?

但观其一生,命运与人的性格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果”而已。

又有一句老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亦物也,凡物均有性,性相近则不相逆而易相悦,行之亦远。一个人讨厌什么,喜欢什么,对什么没有感觉,固然有后天遭际的原因,但也确有与生俱来的“性情”的因素在时刻发挥着作用,强扭不得。

去年在洛阳观赏百亩牡丹,姚黄魏紫,荟萃一园,夕阳之下,争奇斗艳,他人兴奋无比,我却始终提不起多少兴趣,更无法陶醉其中,尽管眼前之花,确实如玉环飞燕,雍容华贵,艳压群芳。我与众人审美相异如此,真乃“宿命”。

小时候,外婆家屋后有一个大竹园,每年春夏之交,母亲都要领着我去挑选钓鱼竿。外公手巧,会编织多种竹制生活器具,我家的篮子、簸箕、扫帚和我养鸟的笼子,均取材于此。

升入初中后,我不再热衷于钓鱼、玩耍,但每次去外婆家,总忍不住要去竹园转转,哪怕是独自一人:听几声鸟鸣,看野花开放,背靠挺拔的修竹忘情于幽静而又充满野趣的氛围中,竹林特有的清冽的甜香至今难忘。也许正是这片竹林,为我注入了人生早期的“风格”因子。

参加工作后,我很希望能在自家屋后种上几竿修竹,想象一下竹影摇窗的情景,就会心驰神往!这个心愿一直到成家之后的很多年都没能实现。

后来有了点余钱,机缘凑巧,我在南京禄口买了一幢小楼。入住前,披荆斩棘,芟除秽草,屋前屋后150平方米的小花园皆植竹,高者十余米。每回前去小住,常徘徊小立其间。这期间,苏州金石名家矫毅先生赐号“直簃”予我,“直”,竹之性也;又有南京徐利明先生为我画一竹,上题:“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云时更虚心”,寓意甚明。

父母80岁后,不能下地劳作,妻趁改造老宅的机会在屋子西北侧规划出一片竹园来,又从小舅舅家移来几株竹子。第二年春天,还只有稀稀疏疏、清清瘦瘦的十数竿,第三年春初步成园,如今已蓊郁成一片矣。

竹子生命力强,品格高洁,不畏风霜雨雪,四季青翠。唐代宰相李德裕爱竹,然竹子在北地甚少见,唯童子寺有竹窠。住持僧极为珍视,每日派僧徒探视,通报竹子生长情况。“竹报平安”一典,即由此而来。

宋代苏东坡爱竹亦画竹,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样的话;又有著名的画竹心得:“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

无论是身在外地,还是在小区周边的映红楼、医学院边散步,每遇竹子,我都要驻足观赏,尤其注目梢顶之叶,敬爱其狂风吹刮而不失昂然的风姿。

我之前也曾画过几回墨竹图,尽管参考了人家的画法,然均不如意,唯有一次画梦中风竹,是醒后振笔直追而成,不计工拙,反倒有几分独特的天成之趣。有友人看到后嘱我再作,然左支右绌,不能终幅。

前几日在家杂览,读到画竹大师蒲华为吴昌硕《墨蝴蝶花》所题长跋,云:“文长写花,运笔飞舞,饶于神韵。道复师文待诏,文长则未闻有师。昌硕偶写蝴蝶花一枝方拟其法,而不拟道复,殆拟其无师之画,天机所流不俗而已。正不必对文长其本,以描头画角为能事,昌硕亦隽乎技矣。作英。”

顿悟:何必以他人画谱为师描头画角?吾今以竹为师,状其大略,辅以精微,扬其风神,揭示其趣,以写吾心,岂非得之哉?

遂铺纸泼墨,立成三幅,疏宕之气流溢,如闻瑟瑟之声。快哉!

2024-11-14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90175.html 1 3 竹缘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