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微

检视书架，发现一些多年前慕名购置却很少翻动的书，赶紧取出来补补课。其中有一本清代吴式芬、陈介祺所著《封泥考略》，细读竟十分有趣。

《封泥考略》共收封泥849枚，基本上都是秦汉时期的遗存。封泥的使用其实始于先秦，延续千余年至隋唐而湮没，再历千年因实物出土才重新唤起历史的记忆。

封泥的作用，简单说来就是古人在写有公文和信件的竹简或木牍上加盖一个木板，用绳索捆扎起来打个结，用胶泥包裹并在封泥上盖上印章。这些印章都是阴文，盖到泥上就成了凸起的阳文。封泥经烘干硬化处理，与信件和绳索浑然一体，可以起到防止他人私拆的作用。这种带有印章的泥块，便被称为“封泥”。

吴式芬原本只是一位金石学家，他得到大量封泥实物后加以细致研究，竟搞清楚了不少秦汉官吏制度甚至行政地理方面的疑点。历代正史一般只记载较高级别的官职名称和制度，通过对封泥的研究，无疑能够弥补这些史书的缺漏。吴式芬利用传统的典籍材料与作为出土文物的封泥相参校，这样的研究方法实际上与稍晚于他的王国维提出的“纸上之材料”与“地下之新材料”相互印证的“二重证据法”不谋而合。王国维对封泥的研究也很重视，他在《简牍检署考》中说：“古人以泥封书，虽散见于载籍，然至后世其制久废，几不知有此事实……封泥之出土，不过百年内之事，当时或以为印范。及吴式芬之《封泥考略》出，始定为封泥。”

从一枚“赤泉侯印”四字印文封泥，吴式芬考证出印主乃西汉开国将领杨喜，依据是《史记》《汉书》记载：杨喜和刘邦的其他几位部将把项羽追逼至乌江自刎后，被封为赤泉侯，食邑一千九百户。吴式芬在《封泥考略》按语中说，《史记诸侯年表》与《汉书》高惠、高后、孝文纪及功臣表均明确记载，杨喜于高帝七年受封，文帝十一年去世，谥号“庄子定侯”。特别指出“印文又见汉铜印”加以佐证，可见治学的严谨。

吴式芬从封泥中发现秦汉时期的各式中央官印、丞相印、郡县官印乃至特设官印，所反映的职官制度都是《史记》《汉书》中没有的。譬如他从“郎中左田”“郎中西田”两枚封泥对秦时九卿之一“郎中令”的职能产生了怀疑。此前只是认为有掌管宫廷侍卫、备顾问应对、劝谏得失、郊祀主献、拜诸侯王公宣读策书等职，而以这两枚封泥为突破口，再比对相关历代职官制度文献后可以断定，“郎中令”还有管理公田的重要职责；又从“铁兵工丞”“造工”“弩弓室”等封泥印文得出结论：秦代掌管工程的职能部门分工相当细致而且专业化，不亚于后世所设六部的“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