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骁远
观鸟日,我们早早地起了床,带着望远镜,穿着冲锋衣,红日伴着我们行路缓缓升起,点亮朝霞。另一边,淡青色的天空上还浮着幻影一样的月盘,校外的槐树林和灌丛中,朝会一样热闹喧嚣的鸟鸣声次第散去,大多数是本土的鸟类。晚梅还开着,梅枝上站着一只麻雀,用清澈的眼神看我。我像小孩一样奋力一跃去抓它,它扇了两下翅就蹦到更高处了。
更远处,更高处,在树梢隐蔽的空间里、在湿地深处,有许多姿态各异的精灵:戴胜、黄莺、中华绣眼鸟、灰喜鹊……它们振着花花绿绿的翅尖羽,昂着头发出最热烈的歌声。这片林子和我白天夜晚所见到的没什么不同,晚梅还在,槐花依然未开,但世界却一下变得更加开阔和鲜活。它让我想起去年春天在异国的杜克花园里看见的风景,据说很快这里也要建造属于中国、属于昆山的杜克花园了。到时候学弟学妹们能观察到的鸟类会更多吧。
我就读的大学在苏州与昆山之间。离森林公园不远,是一片仍然带着荒野气息的新兴地带,学环境科学的我把它称为“春涧”。“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春涧,因为在求学的三年里,我经常听到窗外清晨的鸟鸣,有生机,昂扬,像春,又像我们。
平时即使课业任务再紧,我也会走出图书馆,走出自习室,抽出半刻坐在树下,吹吹风,听听树梢鸟儿的呢喃。它们飞来飞去,一刻不停,我时常为这种旺盛的生命和蓬勃的朝气而感动,行将衰竭的身体也会骤然再多出一份力量,支撑着我一鼓作气攻下最后一点难关。
大四下,我终于拥有一个万事俱备、可以闲看落花听鸟鸣的春天。从上学期开始,我加入了一个研究候鸟的学术小组,教授在周三早上带着大家一起去学校旁的林子里观鸟。我喜欢这些早晨,以学术的名义休闲与赏春,还非得是我们这些大学生。
沿着西门走回校园,忽然发现附近绿化带上,大片的雪柳已经盛开。晨光清澈,春天在雪白嫩绿间变得分外温柔。太阳渐渐高起来,操场上跑步的同学越来越多了。我那个来自摩洛哥的好友穿着运动短裤嗖地越过我向前了,忽然拔掉耳机,回头吆喝我等会儿一起去拍毕业照。啊,这么快吗?我还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刚出窝的雏鸟呢,可是过了这个春天,我就要和同伴们从这个江南温暖的“春涧”中出发,飞向全世界了。那就像今天早晨的那些鸟儿们一样,在旅程里慢慢抖落翅膀上的胎毛,完成一次次换羽,也在飞翔中逐渐生出无穷无尽的精力来吧。
我就在树下坐下来,金色的阳光带着微微凉意落在脸上,我的眼前升起淡淡的光华。在我最年轻的时候,我在同样年轻的这所国际大学里度过了最筚路蓝缕的一段时光:入学时校园初建,还没有本科毕业生,有很多专业没有开,我们也没有新的二期学校。也正是这样,原始的生态保留下来不少,包括这动人的鸟鸣。而我在做了十二年试卷后,做梦也没想到最终能拥有这样的春晨,和风一样,我们还可以从此处出发,可去往四面八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