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高

今年的大年三十，实际上是农历腊月廿九，晚饭前，妻对我说：“走，我们给土地爷送香去。”我欣然应允。妻拿一炷大香走在前面，有风，不冷，但我还是紧了紧衣扣，很虔诚地跟在后面。只见乡村的水泥路上、田埂上、小河边陆陆续续有不少送香的人，这当中有戴着眼镜的很斯文的大学生，有衣着光鲜的妙龄女孩，有活泼天真的儿童，所有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乡亲们约定的香火结集点走去。一路上，没有喧哗，人们见面就是简单的一句对话：“你也送香去！”“是的，送香去。”乡亲们通过给土地爷送香这种方式，表达对土地的敬畏之心。

是的，土地是人类的母亲，是生命的根基，是精神的原乡，是一切文明、文化的发轫地。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若没有土地，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如若没有土地，车辆如何奔跑？飞机如何起飞？人类如何登月？人类的生存、繁衍、传承，所有的创造性活动都是在大地上进行的，没有土地就没有人类的一切。

从远古的农耕文明到现代社会，土地承载着我们的过去，塑造着我们的现在，也孕育着我们的未来。它是滋养万物的母亲，也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那个在中国现代文化、文学史上有着巨大影响的大人物郭沫若曾用所有词语来赞美土地——

地球，我的母亲！

我过去，现在，未来，

食的是你，衣的是你，住的是你，

我要怎么样才能够报答你的深恩？

……

地球，我的母亲！

从今后我知道你的深恩，

我饮一杯水，

我知道那是你的乳，我的生命羹。

……

我的灵魂便是你的灵魂，

我要强健我的灵魂来，

报答你的深恩。

你听，这声声呼喊，这几乎歇斯底里地反复咏叹，如黄钟大吕，震撼着我们的心灵。土地，这位无私的母亲，滋养着我们。

我终于明白，自从人类诞生以来，所有刀光剑影，所有炮火硝烟，所有血流成河，从冷兵器时代到今天的热核时代，都是为了攻城略地、开疆拓土，都是为了获得土地的霸权，为了拓展生存空间，争取更多更宝贵的生活资源。土地，是财富之母啊！为了这个母亲，各民族、各种族之间一直都在不断上演着残酷恐怖的生死大战。

没有土地要争夺，有了土地就要珍惜。我的祖祖辈辈与土地相依为命。土地，是农民的根，是他们辛勤耕耘的家园。农民对土地的深情，犹如孩子对母亲的依恋，深沉而又真挚。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农民的希望与梦想。春天，当第一缕春风拂过大地，农民便迫不及待地扛起锄头，走向那片熟悉的田野。他们用粗糙的双手仔细翻整着土地，仿佛在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宝贝。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期待着这片土地能在新的一年里，给予他们丰厚的回报。这份馈赠是土地对人类最质朴的爱，也是我们永远无法报答完的深恩。

文明的城市在土地上崛起，辉煌的建筑在土地上矗立。从埃及尼罗河畔的金字塔，到中国黄河流域的古老村落，土地见证了人类文明的兴衰与传承。它承载着历史的厚重，岁月的痕迹深深地烙印在它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诗人艾青的长诗《我爱这土地》中，“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18岁离开家乡，今年73岁，其中除了在部队几年不能每年回家过年外，其他所有的日子里，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那座城市多么繁华热闹，无论回乡的路有多堵，我都要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过年。回到那片并不富庶也不十分可爱的故乡，回到我的衣胞之地，那是我生根的地方！

跟着妻来到土地爷面前，插上香，点燃。妻对我说，拜拜土地爷。我虔诚地弯下双膝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头，起身。妻说，还要拜拜土地娘娘。我又跪下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正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光，余晖把大地染成金色，我看到还有人不断走来送香。有许多小孩也来了，他们会一天天长大，这个香火也会一年年送下去，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