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
日晷的指针垂直沉落,
正午的蝉鸣煮沸了空气。
而我的退休证静躺在抽屉深处,
像一片被遗忘的桑叶,
裹住半生缠绕的丝。
龙游河的荷叶,
铺展成巨大翠镜,
映照出云朵的漂泊。
从前我伏案的身影,
竟被水波揉碎,
又轻轻拼合为浮萍。
邻家蚕房的门半掩,
蚕咀嚼着光阴,
吐出的丝线如银亮算珠,
串起无数晨昏。
我的算盘终归安眠,
在抽屉深处,与旧账本一同缄默。
忽然雷声滚过范公堤,
天空泼下炽热的墨。
雨珠在瓦片上跳跃,
敲打东大街的黄昏。
我独坐竹椅,
隔窗点数水洼里,
无数个破碎又完整的涟漪。
水缸在房檐下晒着脊背,
它已蓄满日光的醇浆。
白兰花与栀子,
在鬓边交换暗语,
蒲扇摇碎的慢时光,
慢慢渗入青瓷茶盏,
浮着几瓣未化的蝶影。
当暮色镀亮泡桐树叶,
我抚平衣襟的褶皱,
像抚平外城河最后波纹。
夏至,你炽热漫长的光,
熔铸了所有奔波,
终将磨亮所有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