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忆苏秦，他本是，读书人，实指望，一举成名天下闻……”3日下午，南通艺术剧院越剧团排练室，回旋起浓郁的道情味。原南通市越剧团主要演员徐世娟、裘筱华触景生情，合唱一曲《珍珠塔·唱道情》，勾起筱白玉麟先生之子王进鹏等一行人对“百岁名伶”筱白玉麟的深深思念之情。

一生为戏

让越剧在南通扎下根基

“筱老师的艺术高度体现在她的唱腔高亢洪亮，清新洒脱，自成一格，以前唱戏不用话筒，她光凭嗓子就能撑起上千人的场次。同时，她所塑造的人物，细腻而精彩，给全国的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她饰演的《珍珠塔》中的方卿、现代戏《老八路》中的李凤，让我历历在目。现在南通的一群戏迷们聚到一起，还会谈起她唱的戏。”原南通艺术剧院副院长、原南通艺术剧院越剧团团长张乐天说。

筱白玉麟原名周彩花，于1917年7月出生在浙江嵊州。1955年，她率领上海华新越剧团落户南通，建立起南通第一个越剧班子“南通市越剧团”，并任团长兼主要演员。从此，越剧这朵江南戏曲之花在长江以北的江海平原扎下根基。“听我母亲那一辈的叔叔阿姨说，当时筱老师决定带团落户南通，是因为南通市政府、文化部门对文艺的重视，并且力所能及地为他们这群演员提供了支持和帮助。从自负盈亏到政府托底，她觉得这给演员的生活、事业都带来了保障，也是对保护传承越剧最有力的支撑。”筱白玉麟先生之子王进鹏说。尽管这一决定遭到了上海华新越剧团多数演员的反对，但筱白玉麟却不灰心，给每个人做思想工作，最终说服大家一起来到南通，发展越剧事业。

在通期间，她不仅献演了《珍珠塔》《梁祝》《红楼梦》等经典剧目，更与时俱进地创作了现代戏《老八路》。1958年，《老八路》进京演出，周恩来、朱德、陈毅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临观看并亲切接见演职人员；同年10月，她更获邀登上天安门观礼台观看国庆游行，成为越剧界的骄傲。

作为筱白玉麟先生的老乡，张乐天于1986年调到南通市越剧团，任司鼓、指挥。彼时，筱白玉麟刚从越剧团退休。“退休之后，她又用几十年的时间，默默地关心越剧事业、关心社会民生。”张乐天犹记得，1988年，我国发生了一场严重的洪水灾害，70多岁的筱白玉麟召集越剧团一批退休职工系上红丝带，到广场上进行了一场慈善义演。1998年左右，越剧团面临生存困境，80多岁的筱白玉麟几乎每天晚上都到团里来，看演员们排练，关心问候他们，并嘱咐道：“要坚持下去。戏曲是老百姓喜爱的艺术活动，一定要坚持下去。”正是她的身体力行，鼓舞了一代又一代演员，让南通越剧长远发展下去。

爱才惜才 助力青年戏剧人才成长

身为南通市越剧团的首任团长，筱白玉麟深知越剧艺术的发展，只有后继有人，才能薪火相传。于是，她在创作剧目、外出演戏，传播越剧艺术的同时，还注重传道授艺，培养越剧人才。

“我是筱老师的第一批学生。从13岁进越剧团跟她学戏，到现在已经73年过去了。”原南通市越剧团主要演员裘筱华意味深长地说。刚到团里，未经世事的裘筱华还处于懵懂的状态，只觉得眼前这位老师“很严厉”。“一早起来就练功。看到我们嬉戏打闹，筱老师会严肃地教育我们，‘既然选择了这行，就要老老实实地学习，规规矩矩地做人’。”

数十年朝夕相处，裘筱华愈发感受到老师的可敬可亲之处。还记得，十六七岁时，她有幸在越剧《九斤姑娘》中担当主演，筱白玉麟先生则作为配角，在剧中饰演轿夫。“当时我坐在轿子里，很不好意思。但筱老师说，‘不要紧，只要你们年轻人能上台演，给你们做配角又何妨’。听了她的话，我很感动，演的时候也是加倍的努力。”

一段话牵出多少过往。1976年5月，南通市越剧团恢复建制；1978年重启招生，分别面向浙江和南通市区招募学生。也是通过这次机会，原南通艺术剧院越剧团演员、徐派小生黄晓萍成功进入越剧团艺训班学习。“艺训班上，筱老师、裘老师都是我的老师。”回忆彼时情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1982年第一次担当主演，演绎《红楼梦》全本时的一段经历。“这是我演的第一部大戏，此前我都演的娃娃生。那时候，筱老师虽然不上台演出了，但经常到排练室指导我们，还特地把她演戏穿的厚底靴拿给我，让我在家里练习，嘱咐我一定要多练、多唱、多听。有时候也把我带到她家里，耐心地教我咬字发音。”

“筱老师真正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我一开始在越剧二团，1958年一团、二团合并，她都一视同仁，对青年演员关爱有加。”也是在筱白玉麟的悉心指导下，原南通市越剧团主要演员徐世娟排演老师的拿手好戏《珍珠塔》，并赴外演出。她说：“后来我声带损伤，到南京做手术，筱老师经常打电话问我情况怎么样了，在南京还好吗，真的是一个好团长。”

眷恋通城 心系越剧传承梨园常青

翻阅剧团保存的“筱白玉麟”艺术档案，一张张泛黄的老旧照片，定格下其艺术生涯的幸福时刻。“第一次见筱老师的时候是2008年，在越剧《老八路》晋京50周年纪念日的活动上。当时老师已是91岁高龄，虽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那天活动晚宴上，她兴致来袭，现场唱了一段《珍珠塔·唱道情》，嗓音依旧高亢有力，吐字清晰，一下子就把我震撼到了。”南通艺术剧院副院长、范派小生范晓萍说，因老师长期住在上海，不能经常去探望，但每次去上海探望的时候，老师总会唱上几句，并询问剧团的发展、人才的培养情况，“筱老师对越剧团的年轻一辈非常关心。每当听说又有一批年轻人要进团，她就很开心，说‘好啊，有新人能够进来，剧团就有希望’”。

只言片语，说不尽与恩师、前辈交往的点点滴滴，而一旁的王进鹏只安静地听着，沉默片刻后说道：“从我记事时起，筱老师就一直在南通忙于演艺事业，很少回上海，和我们也是聚少离多……”

他记得，20世纪60年代，自己正读小学时，寒暑假期间会被母亲接到南通来短住；但母亲每天早出晚归，两人仅剩的相处时间只有在晚上。到了2007年左右，年近90岁的筱白玉麟身体不适，被家人接回上海休养，但只要身体一有好转，她二话不说就要“回南通”，甚至不通知家人，自己买张汽车票便出发了。“从南通接回上海，她再从上海回到南通，如此反复了好几年。现在我能理解她，毕竟她在南通待了60多年，比我岁数都大，这里有她的姐妹、她热爱的事业，见到这些，她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这几年，母亲行动明显迟缓了许多，只好踏实地待在上海。白天看书读报，收听戏曲频道，或是让家人带她出去转转，心情格外舒畅；一旦听说“明天南通有人来看你”，她便开心得睡不着觉，盼望着看到一个个亲切的面孔。

2025年6月2日，南通越剧团建团70周年之际，108岁的老团长筱白玉麟专门录制祝福视频，为越剧团的发展注入强大精神动力。追随母亲的遗志，王进鹏也希望，未来，南通艺术剧院越剧团能更加兴旺发达，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国第二大剧种”越剧发扬光大，一代代赓续传承下去。

斯人已逝，风骨犹存。范晓萍说：“筱白玉麟先生的艺术精神和高尚品格，永远激励着我们。作为晚辈，我们将继承她的遗志，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唱戏；作为越剧团负责人，我也将继续把团队建设好，始终将人才培养放在首位，不断探索创新，努力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本报记者杨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