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微
最初读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我用的本子是周振甫先生的《文心雕龙今译》,并由此爱上了“龙学”。后来又看王元化的《文心雕龙讲疏》和杨明照的《文心雕龙校注》,龙学理论更是成了我今生今世文学鉴赏和创作的“灯塔”。
说起来,杨明照对周振甫的影响也深深触动了我对“龙学”的迷恋。周振甫巧遇被誉为“龙学泰斗”的四川大学教授杨明照,看到他随身携带的倾注大半生心血的《文心雕龙校注》,书的天地头和页边空白处都写满了蝇头细楷。《校注》出版后四十多年间,杨先生随时随地继续校订,所下的功夫无与伦比,由不得人不折服。
以我粗浅的理解,“文心”就是对喜爱的文学作品用心玩味,“雕龙”则是在自己创作时像在器物上雕刻龙纹一样精心雕琢。《文心雕龙》体大虑周,论述批评鉴赏的方法和态度,品评历代作家的才能和贡献,毫无疑问是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最重磅的专著。沉浸日久,终于有一天,我心目中直抵中国千年文脉的神秘门扉訇然中开。
作为中国古代第一部系统完整的文学理论巨制,《文心雕龙》结构严谨,博大精深,从文学的本质特征到发展历程都阐述得透彻入微。刘勰在下笔之前精研曹丕《典论·论文》、陆机《文赋》等响当当的文论著作,文学理论深深扎根于创作实践,笔端始终闪烁着智慧之光。在《情采》篇中提出“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专门剖析情感与文采的辩证关系,这很容易让人想起“一切景语皆情语”之类的文学鉴赏表述,可谓情与辞交织出的和谐共鸣。
《文心雕龙》让千年文心烛照创作迷途,让雕龙绝技赋予笔下鲜活的生命力。《神思》篇中“神与物游”的创作论甚至将艺术想象提升到了哲思高度,一再强调文学创作既要“观山则情满于山”,又要“含情能出,治繁而能整”,像这样散发出人文温度的如珠妙语,在这部用华丽骈文写成的理论专著中俯拾皆是,句式整齐精炼而理趣参差深沉,读来仿佛是一首首优美耐嚼的散文诗。钱锺书《谈艺录》所谓“今日之性灵,适昔日学问之化而相忘,习惯以成自然者也。神来兴发,意得手随,洋洋只知写吾胸中之所有,沛然觉肺肝所流出,人己古新之界,盖超越而两忘之”,可谓道出了《文心雕龙》的神髓,成为刘勰的远年知音。
每次翻开《文心雕龙》,叩问刘勰思接千载的文脉,反复咀嚼厚重的文学思辨,眼前都仿佛矗立起中华文论的巍峨殿堂。关于这部经典文论的古注,反复比较后觉得还是清代黄叔琳《文心雕龙辑注》为最佳,其后李详续为补注。杨明照就是在此基础上作校注拾遗,广泛校勘传世诸本,终集大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