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锋

1973年大寒那天，南通师范美术教师、知名画家、美术教育家刘子美先生在三元桥简陋的宿舍里展纸挥毫，作《松鹰图》一幅。

画上一株老松，从画面下左横斜右上，到画面右侧时复又折向左上，冲出画面。枝干转折蓄势，造型有力，墨色淋漓，用笔粗犷。枝头勾勒出数团松针，施以淡墨，营造出蓊郁之气。一支墨笔点厾的苍鹰稳稳当当立于斜向左侧的松干之上，面左而栖，高瞻远瞩，目光炯炯，神情坚定而孤勇。苍鹰墨羽的空隙处和松干上，施以淡淡的赭石之色，整幅画格调高古，又有浩荡超迈之气，真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上乘之作。

次年，刘子美将这幅画送给了曹长圻，题字“甲寅年赠长圻贤弟一笑”，落款“子美”，钤印“刘”“子美七十后所作”。

曹长圻何许人也？曹长圻（1932—2013），如东曹埠镇人，自1946年即学画于刘子美，1948年8月至1950年7月在南通师范求学。简师毕业后，在南通多所学校任教美术、地理。1993年于越江中学退休。据曹长圻回忆，他1946年秋经祖父同窗李焕镜先生介绍拜刘子美为师，每周六下午至刘处学习国画。在学习过程中，刘子美看到他学习认真，进步较快，因此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个大画家。即使曹长圻1950年参加了工作以后，每逢假期，还是耐心地指导他，甚至有时还抱病指导。

凭着对美术的热爱，二人往来不绝，亦师亦友。1956年8月的一天，师徒二人冒着烈日前往钟秀北土山，写生六朝璎珞松。二人绕古松一周看了个遍，各选角度写生。刘子美以“远取其势，近取其质”之写生要诀相授。次日，刘子美在写生的基础上创作出了闻名的《璎珞松图》。1959年，曹长圻还曾与刘子美、刘一飞三人合作《社会主义农业现代化》，共11幅，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印行。

曹长圻初任教师后，希望进一步实现艺术深造的梦想，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实现，但他一生痴情美术，未曾荒废。在特殊年代，虽握笔甚少，但他潜心留意周围事物，认真观察，默记心中。1978年以后，外部环境发生变化，刘子美勉励其“而今迈步从头越，时犹未晚”，遂重拾画笔，进入创作期，精进不止，留下许多精品之作。曹擅长花鸟，尤爱画菊。

退休后的曹长圻还创办了江东画廊，以画会友。20世纪90年代，我到南通师范学校读书，因为爱好美术，周末曾到过城中小学西侧一家开在平房里的画廊，那里兼营笔、墨、纸、颜料等美术用品，主人是一个清瘦略有些羸弱的老者。我印象最深的是房间壁上悬挂的几幅条屏，有母鸡觅食等画作，大有任伯年花鸟画的风格，水墨设色，有田园风味，亦有古意，看落款是“长圻”，言谈中方知正是老者本人所作。后来，环城南路近旁拆迁，那里毗邻八仙城的南入口，平房不见了踪影，老者去往何处遂不知。

到了2010年，有一次我到越江中学参加一个教研活动，在学校会议室的墙上，看到一幅水墨松树图，作者居然是曹长圻，问起来，说是学校的退休教师所作。2008年，学校建校30周年，曹长圻老师作《十年树木》《起飞》相赠，表达对学校的美好祝愿。

《十年树木》寄意“百年树人”，画面上，数株巨松挺立山间，撑起一片浓荫，疏密有致，有静穆之气，与1973年刘子美老师赠其《松鹰图》上的松树略有不同，几无设色，全用水墨，渲染出松树干阴阳立体之感，但傲然挺立的坚毅确是气息相通的，培育英才使成栋梁的师者情怀跃然纸上。而《起飞》则描绘一株造型奇特的柏树上，一只头颈伸出的鹰鹫正鼓动双翼，蓄势待飞，比起当年子美师所赠的栖止之鹰，这张开双翼奋飞的姿态，也许寄托着他未竟的大画家之梦吧，他把这深沉的情愫融入笔墨之中，勉励莘莘学子勇毅前行，在新的时代搏击长空，追寻理想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