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兆熊

临近过年，儿时忙过年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中。

农历腊月二十左右，学校放寒假后，我们小孩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忙过年的事。

要帮忙的第一件事，就是磨小面、机小面。小面者就是小麦面粉。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做馒头，所以磨小面、机小面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事。上世纪50年代，农村不通电，也没有什么粮食加工厂，面粉全是自家用石磨磨的。虽然我家有一副拉磨，但磨盘小，磨面粉速度太慢，总是把小麦挑到有大磨子的邻家磨。大磨要两三个人推，每人一根推杆。我虽然力气不大，但硬是要跟着推，图的就是个热闹。

到了60年代中期，农村通了电，有了粮食加工厂，面粉再也不自家磨了，而是到加工厂机面粉。我和邻居家的小孩子相约一起去加工厂机面粉，这样可以互相有个照应。中饭以后，我们把小麦袋子装到用轴承自制的小推车上，推到加工厂，然后让麦袋子依次排队。由于机面粉的人多，就像一条长龙从室内排到室外，还常有为插队而争吵的事发生。等到面粉加工结束，通常已是深夜，可谓饥寒交迫。

第二件事是拾馒头。做馒头是农家的一件大事。因为馒头的好丑预示着农家来年的运气，所以家家十分重视，希望馒头好，来年运气好。

做馒头首先要拼笼，就是去有笼的人家排个顺序，约定个大概时间。其次是湿酵头儿，就是把收藏的上年做馒头留下晒干的酵头捏碎，放在盆中用水浸泡，每隔一段时间加点面粉和水搅和，直到酵头儿水足够拌和做馒头的面粉为止。做馒头前，先要打听笼到了哪家，还有几家轮到自家，根据这个时间确定揿酵的时间。揿酵是一项技术活儿，要懂得酵水和面粉的比例，也是一件力气活，有力气把面团拉扯揿透。我家没有会做这事儿的人，总是请邻居家的叔叔或大哥帮忙。

酵揿好后，要放入缸中，盖上棉被，置于灶门口，这地方暖和一点，发酵快。酵揿好后，最怕闲人来家说不吉利的话，所以总是关门闭户，奶奶一般是通宵不睡觉，总是一会儿看一下酵来了没有。如果酵涨过了，做的馒头是酸的，所以大意不得。最急死人的是酵来了，笼却赶不上。有一年做馒头，我家就遇上这档子事，急得奶奶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打听到另一户人家的笼有个空档，才解了燃眉之急。我家做馒头一般是爷爷烧火，爸爸打笼，妈妈、婶婶做馒头。馒头上了锅，我就被妈妈叫醒起来拾馒头。第一笼馒头抽出来后，奶奶首先要看一下馒头白不白，再撕一块放进嘴中嚼嚼，看酵好不好，见馒头又白酵又好，奶奶总是合不拢嘴：“嗯，今年的馒头不丑啊。”

接下来，我和弟弟妹妹的任务就是拾馒头。笼一来，首先用湿布把盘篮抹一遍，再给馒头洒一点凉水降温，接着把倒在盘筐里的馒头翻过来，再点上红点儿。点红点是为了区别馒头的品种，这样吃馒头时就能一目了然。拾馒头时，我会不时地再吃馒头，等到馒头拾完了，肚子也就撑得饱鼓鼓了。

磨豆腐是我能帮助做的第三件事。做豆腐前，先是湿黄豆，把拣去砂子、泥珠的黄豆淘洗干净倒在水桶里，加水浸泡大半天，等黄豆泡软了就去开豆腐店的邻居家加工。做豆腐的程序首先是磨豆浆，这必然少不了我。奶奶把黄豆一勺勺舀放在磨盘上，我和爷爷几个人推磨。为了控制磨浆的速度，还要在磨眼里插几根筷子。在磨盘的出口，放上缸或水桶，白白的豆浆就从那儿淌下来。

豆浆磨完后，首先要浪浆。就是把豆浆舀进一个四方形纱布做的工具中，通过上下高低运动，让豆浆从纱布中滤下来。接着是烧豆浆，把过滤后的豆浆倒在一口大锅里，用草烧开。等浆烧开了，就可以挑浆皮。不过挑了浆皮的豆腐就不很香了，一般人家都不挑。然后把豆浆舀到缸内点卤，点卤有用石膏，也可用卤水，卤水点卤的豆腐比石膏点卤的豆腐更香一点。把点过卤的豆浆舀到一个摊着一层白纱布的四四方方的小木箱内，把四边的纱布边折过来，加上盖子，放到榨水的架子上轻轻榨一会儿，把木箱子打开，用刀横竖划二刀倒进水里，这样9块豆腐就做成了。做豆腐时还会做一部分干儿，所谓干儿就是把豆浆舀放到一块块小纱布上，然后四边折过来，一块一块地放在榨水的架上榨，然后剥开纱布放进水里，干儿就做好了。水豆腐一般烧汤吃，干儿一般是红烧吃。

豆腐做好后回家，如果正是吃早饭时间，奶奶还会拾起几块豆腐装在盘子里，放上酱油、麻油、大蒜叶儿戳着吃，名为“戳豆腐”。如果是晚上，奶奶用胡萝卜缨做成的酸黄菜烧一锅黄菜豆腐汤，一人一碗，个个吃得浑身暖和和的。

忙过年的事远不止这些，还有刨萝卜丝、掸尘、洗大门、门框和贴春联等。虽然现在城里乡下，过年物资比以前丰富，但是我总感到现在过年没我小时候过年有意思。每当想起儿时忙过年的事，心中总是充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