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 泉

本来，“赛庆嫂”对老蔡就没有什么意见，而且自己的面店营业执照还是老蔡帮办的，营业场所也是老蔡安排的，现在听老蔡一解释，“赛庆嫂”的怒气就彻底消了。她歉意地对老蔡说：“我误会你了，你心中是为我们着想的，请原谅我的不是。”

情况果然不妙，第二天中午，儿子从武汉打来电话说，“赛庆嫂”男人的核酸检测为阳性，但还需进一步检测。老蔡嘱咐儿子一定要关注事态的发展，稳住“赛庆嫂”的老公。

离春节只有一周时间了，大街小巷人流涌动，车来车往，人们沉浸在期盼亲人团聚和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喜悦中，以不同的方式迎接春天的到来。

老蔡却心事重重，他让“赛庆嫂”打电话劝说老公配合检查，并退掉第二天的飞机票，同时动员所有有咳嗽症状的工人都到医院接受检查，等待进一步的结果。

经过两天调查摸底，办公室小缪把汇总表送到老蔡手中。从武汉即将回村的大学生有3名、在外打工的除“赛庆嫂”老公带的建筑团队12人，其余的还有8人。另外，计划从武汉来走亲戚的有2家、谈恋爱带女朋友回村的有3对；春节期间举办婚礼的有5家，另外，社区6家酒店从大年三十夜开始到正月初十，78个大小包厢都已经订满；文体活动主要集中在初二之后，有3场本社区居民（村民）组织的广场舞和旗袍秀，社区书画小组举办的书画作品展开展。另有镇文化站组织的文艺下村（居）巡回表演和县文艺慰问演出。回乡的大学生还将参加镇上举办的大学生足球友谊赛，还有旅游团队来农家乐旅游……

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儿子在电话里急匆匆地告诉老蔡，在“赛庆嫂”老公建筑队打工的本村村民耿二今天中午从武汉提前乘火车回去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息，老蔡算了一下时间，耿二路途辗转回到家的时间，大约是在明天晚上，他决定明天上门蹲点守候。

第二天，从各种渠道传来消息，武汉实施全城封城。

老蔡意识到自己原先的判断是正确的，事态已经相当严重了。上午，老蔡被紧急通知到镇上参加全市广播电视电话会议，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出场，通报武汉发生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情况，并作出了全面防控工作部署。要求各地采取一切措施，积极做好防控工作，从即日起各地每天都要上报疫情防控情况，没有疫情也要零报告。同时向全市下发了《关于加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工作第一号通告》。

老蔡虽然也是第一次听到“新型冠状病毒”的名称，但他明白这是一个和非典相似的人传人的病毒。“不管它叫什么名，危害是一样的，必须控制住源头！”老蔡在心里下了决心。

通告第一条就是要求各地对来自湖北疫区的所有人员进行不少于14天的集中或居家医学观察，每日进行早晚各一次的体温监测。

当天晚上，老蔡带领社区一名包组干部和社区卫生医务室的一名医生，来到耿二家。

耿二的老婆三十五岁，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女子，朴实、腼腆，见来了这么多社区干部，有点手足无措。她问老蔡：“蔡书记，我家又犯什么错了？”她还记得几年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因为收买了一个被拐买的幼儿而受到处罚的事，不由得浑身发抖。

老蔡安慰她说：“老耿媳妇，不要怕，这次来是为了你们全家健康而来的！”他把当前疫情的严峻形势和存在的潜在危险向耿二媳妇作了说明后，诚恳地对她说：“为了家人的幸福和全村人的安全，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做好你男人的工作！”

耿二媳妇点点头，顺从地接过社区医生递来的口罩。

夜色笼罩的村庄显得是那样的宁静，除了门外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就是耿二家养的两只大花猫，偶尔“喵喵喵”叫几声。

门开了，耿二风尘仆仆地闯进家门。灯光下，五张戴着口罩的脸让耿二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你们、你们……”

“哥，他是蔡书记呀！”耿二比媳妇大了十岁，媳妇在家以“哥”称自己的男人。

“耿师傅你好，我是老蔡，今天来是向你通报一个情况的！”老蔡尽量把语句说得柔和起来。

耿二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绪居然有点激动起来：“你把我当什么啦，我又不发热，不咳嗽，有什么病？我回家看媳妇有什么错？”

“没说你有病，只是预防一下。”同行的社区包组干部回复了一句。“我们先帮你量一下体温吧！”

“不量，你能把我怎么样？”耿二顶了一句。

“这是政府规定的，必须要量，而且还要在家观察14天，不得外出！”社区医生拿出红外线体温枪对准耿二额头准备给耿二测量。

就像一把手枪顶着耿二脑袋，被激怒的耿二一把抢过红外线体温枪狠狠地摔在地上，又猛跨出一步搬起一张长凳向老蔡拦腰砸去，同时，嘴里咆哮道：“姓蔡的，你就是和我过不去呀。”

老蔡猝不及防，但还是本能地退后了一步，板凳重重地砸在桌角上。

耿二媳妇从惊恐中反应过来，一把抱住狂躁的耿二。“哥，不能这样，蔡书记没有坏意，你打伤了人，我们怎么过年！”也许这句“我们怎么过年”的话惊醒了耿二。耿二顺从地被媳妇拉到桌边坐下，但嘴里的骂声还是没有停下来。“他姓蔡的就是和我们过不去，上次我们好不容易收养了一个孩子，被他让公安领走了，这次又来找我的岔子，我从武汉回来犯什么法？”

在场的人一阵惊吓，老蔡也不例外，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耿二媳妇继续劝说道：“哥，上次你收买孩子是违法的事，怪不得蔡书记的呀，要不是蔡书记帮忙，你还能出去打工。”耿二媳妇停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政府通告，接着说：“哥，你看这是政府通告，蔡书记他们也是听镇上的话为我们好呀！”

“耿师傅，你媳妇说得对，这次疫情来得突然，病毒潜伏期有14天之长，这关系到每个人的生命安全，我们不能大意呀！”见耿二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老蔡关切地说道：“你放心，你在家这14天，我们会派专人来送生活必需品的，保障你在家过一个祥和的春节！”

老蔡让社区医生拿出两盒口罩和一瓶酒精给耿二说：“从今天起，你们要做好防疫工作，不要出门，保护好自己，就是对社会的贡献！”

夜已经很深，天上的星星并不耀眼。走在回家的路上，老蔡一点睡意也没有，想起小缪给他的统计表上的数字，就像黑夜一样笼罩着他的心，他知道这个夜有点漫长。

凌晨一点，老蔡的手机响起视频连线的“嗡嗡”声，儿子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从医院走廊发来视频。“老爸，情况不好，他们已被确诊为新冠肺炎，现已转入重症病房治疗。老爸，你说得对，作为国家培养的医疗专家，一名共产党员，心中不仅有小家更要有大家，我和小惠商量好了，推迟婚礼，放弃婚假，在这个非常时期，必须坚守岗位，投身到疫情战斗中！”

“好儿子，真是好儿子！”老蔡在心中默默念道。

推迟儿子的婚礼，老伴的工作虽然难做，但毕竟是一家人，生气归生气，老伴还是把消息通知了亲戚朋友，到酒店取消了喜宴酒席。然而，老同学春花送来的请柬如何处理呢？

防疫是属地管理，大年二十九，老蔡来到春花家。这是一幢焕然一新的农家小院，三层高的楼房，琉璃瓦锃亮，钛合金封闭的阳台豪华气派，说是小院，其实，院子并不小，三辆小轿车停放在院内花坛边，只是用去院子一半的空间。刚贴的春联，走廊下吊着四盏大大的红灯笼，窗户上、大门上，福字、喜字连连，一看就是要迎亲的布置。

“贵客、贵客！”春花见老蔡来了满脸春风连声说道。“怪不到早上有喜鹊叫，原来是老蔡老同学光临寒舍啊！”春花夫妻俩靠跑运输，这几年发了财，索性让儿子开了一家物流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说媒的是踏破门槛，最后还是儿子自主选择了一个有业务往来的湖北女孩，定在正月初六举办婚礼。

“老同学，我今天来是向你打招呼的，我家小子原定正月初四的婚礼推迟，暂不办了，酒席退掉了！”老蔡满脸歉意。

“知道知道知道，昨天接到嫂子的电话，说武汉发生了什么传染性肺炎，你儿子工作忙，不回来了！”春花快人快语。

“是的呀，这个肺炎叫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非常厉害，没有特效药。现在政府号召全民预防，防止传染。”

“怪不到，昨天一大早，广播里就开始讲发生了什么疫情，要预防，还有装着喇叭的汽车开到田边上宣传呢！”

老蔡心中一阵窃喜，看来喇叭里叫叫还是有点效果的。他接上话头说道：“现在形势严峻，政府要求像婚礼这样大型的聚会暂时不能办，你家儿子的婚礼也推迟一下吧！”

“那不行，我们客人一个月前都请好了，菜也配好了。”春花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再说，我亲家从湖北来一趟不容易的。”

“那更不能举办了，现在严格控制外来人员，特别是湖北来的人员，还要隔离观察。”老蔡也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

“你这是在歧视湖北人，我反对！”春花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不是歧视，这是理智的选择，是预防，我们拒绝的是病毒，不是湖北人！”老蔡理直气壮，接着温和地说：“等疫情过后，我们热烈欢迎你亲家过来做客，我陪他们喝酒。”

“我不放到酒店办，在自己家里办酒席，总可以吧？老同学，你就通融一下吧！” 春花语气开始软下来。

“也不行，这不是地点的问题，是人员不能聚集的问题，老同学呀，你要知道这个肺炎是人传人的呀！一人得病，全家遭殃，全村人也受害，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的！”老蔡斩钉截铁。

“好吧，好吧，我服了你，那等我当家的回来商量一下。”春花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老蔡心里清楚，春花的家，还是春花当家，只要春花思想做动了，她老公没有不同意的。老蔡心里感到一阵欣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