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生

我久存到昭苏夏塔大峡谷寻找古丝路车马印痕的心愿，老木、水哥他们几个也有此意，一打听，通往夏塔大峡谷的伊昭公路已封闭，只得打消这念头。直到去年夏天，我才完成这次旅行。

昭苏是新疆境内唯一没有荒漠的县，伊昭公路是新疆最美的流动风景线，是最美，不是之一。但若自驾昭苏，必须选择在六月中旬至九月底，除此之外，伊昭公路大雪封山，禁止通行。从伊宁县出发，经过察布查尔县努拉洪布拉克牧场村，汽车就驶进乌孙山谷，进入大美与惊险并存的路段。

乌孙山是古乌孙国的发祥地。由游牧民族乌孙人建立的乌孙国，在西汉时，是广义的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亦是继匈奴之后西域的最强国，统辖天山以北伊犁河流域广袤土地。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主要就是游说乌孙国联合抗击匈奴。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汉武帝先后下嫁细君与解忧两位公主，从而有了两国长达六十年的“蜜月”期。在伊昭公路南段夏特草原上，有一坐北朝南微微呈半月形的土墩冢，下面安睡着大汉公主刘细君。细君公主温婉贤淑，十七岁嫁乌孙王，深得乌孙王敬重，而她二十二岁的音容笑貌却永远封藏在这座香冢之下，背倚天山，面朝夏塔河，悲也默默、喜也默默。

我曾经站在特克斯八卦城上远眺乌孙山，心里满满的好奇与憧憬，一旦真正深入乌孙山腹地，即被伊昭公路的奇险和谷地绮丽的风光所震撼。因为险峻，伊昭公路只允许七客以下小客车通行，这条张骞凿空西域的古丝路，进入乌孙山后，犹如交响乐旋律由舒缓冲向激越，旋即跃上高潮。越野车像甲壳虫般在峭崖间盘旋，一会儿冲上山巅，一会儿沉入谷地，而奇妙的是，四周起伏跌宕的高山草甸上，一丛丛雪岭云杉，一团团鲜丽野花，还有几十万亩明亮耀眼的油菜花，一起往视野里涌，令人目不暇接。此时，无论你手持相机还是手机，拍下的张张都是大片，大自然在此间的倾情设置，让所有人都成摄影大师！

白石峰是伊昭公路最著名的景点，说它最著名，一乃从海拔1100米的低山丘陵，一下子攀升到海拔3000多米的高中山地带，坐车的人被盘旋而上的山路和陡峭的悬崖深涧晃悠得头昏眼花，留下惊恐记忆；二乃它是环顾高山牧场的最佳观景点，白云悠然，牛羊点点，一览无遗，令人赞叹。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官刺激，难以忘却。白石峰下风很大，很冷。过往旅客都会停下来，或攀上峰顶眺望美景，或在烧烤摊前撸两串烤羊肉、钻进哈萨克牧民毡房里喝一碗奶茶。而我们，受不了这么大这么冷的风，胡乱拍了几张照片便匆匆下山。

伊昭公路以夏特牧场为界，再往南就是夏特古道，夏特古道又称夏塔大峡谷。夏特古道是丝绸之路北线“弓月道”上最为险峻高危的隘道，曾经是沟通天山南北的捷径，现在已废弃，成为一条徒步探险线路，每年只偶尔有少数天山腹地的牧民，驱赶牲口穿过古道，到水草肥美的北疆做点小生意。不过，在古代，夏特古道是中原通往西域三十六国的重要通道，仅听听与之相关的三个人名，你就知道它在历史上的地位：张骞“凿空之旅”选择从这里去联络匈奴后方诸国；刘细君公主沿着这条道远嫁乌孙王；唐太宗御弟玄奘和尚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南到达葱岭。其后，有好多位诗人在穿行夏特古道后，写下惊悚后怕的诗句。

夏塔大峡谷景区游客中心在夏塔乡，自备车辆停在景区外，统一乘区间车到夏塔温泉，如果你想去亲近《大唐西域记》中称为“凌山”的木扎尔特雪峰，可先骑马或坐摩托车再选择步行，而且必须太阳还没露脸就出发，太阳下山才回返。

而我，只能站在夏塔河畔，充满敬意地远眺皑皑雪山，憧憬着有朝一日踏上徒步穿越的探险之旅，体验征服夏特古道上雪峰、冰川、悬崖、丛林的喜悦。

夏特古道是风景如画的百里画廊，它不是用来走的，它是用来看的，人生一定要来一回！请看：夏塔河翻滚着乳白色浪花，时缓时急地从天山上奔流而下，峡谷像一条笔直的甬道，一直伸延到冰山脚下，夏塔河两岸重峦叠嶂山峰壁立，仿如刀劈斧斫。七月盛夏，峡谷里凉如深秋，谷底铺满鲜花，黄的、白的、红的、紫的，偶有旱獭从土洞里探出半个圆滚滚的身子，滴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当哈萨克小伙子骑着昭苏天马呼啸而过时，旱獭脖子一缩，“嗖”地不见了。我想，当年细君公主在此停车驻足，回望关山，残阳下衣袂飘飘的身影，似三月里断线的风筝，踽踽而行的足迹，是在延伸还是在缩短思念家乡的距离呢？

顺着夏特古道一直往南，只要有勇气，有体力，有户外探险经验，可以到达南疆温宿县。此刻，木扎尔特冰川就在不远处，我只是呆呆地眺望它。唐僧玄奘对木扎尔特雪峰曾有记载：“山谷积雪，春夏合冻，虽时消泮，寻复结冰。经途险阻，寒风惨烈，多暴龙，难凌犯。”他告诫行人在这里不能穿红褐色衣服，不能携带葫芦，更不能大声呼唤，否则，马上会暴风骤起，飞沙走石，遇者丧命。这样一条终年积雪，多阻且险的小路，却是唐代之前连接南疆和北疆的“快速通道”。清乾隆年间，清政府作出重大决定，重开夏特古道，并派120户“护路工”负责錾凿磴道。清政府从南疆调遣农民、工匠、官员约2万人以及大批物资援建刚刚设置道府的伊犁，大多通过夏特古道完成。这是伊犁移民史上一次壮举。

如今，夏塔大峡谷内散落着自乌孙、西突厥至有清一代的历史遗址，它们昭示，夏特古道是一条贯通古今的隧道，它不仅仅是一条路，更是一份情思，维系着我们对那段历史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