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到一定的程度,农人是要掐掉它的头的。这个动作,叫打。据讲,茄子的头要打掉才会结茄儿。是真是假,我没验过。
茄子
□低 眉
茄子是个老实人。蹲在我妈的菜地里一声不吭。紫色的茎上一片两片三片四片叶子,样子老气横秋。它似乎从来就没嫩过,从小就这样子,一直到老,还是这样子。叶子中间的茎,也是紫色的。不生不响就开出了花来。也是老实得没魂。五瓣六瓣七瓣的紫色花瓣连在一起,中间一坨黄花蕊。一点香味也没有。
我就搞不明白了,既然都是花,它的品类还多些,深紫、淡紫,深黄也有,为什么茄子它要这么老实,没有一点风情,竟然也结出了果子。
茄子一点也不好吃。作为炒菜,它的皮太厚了,又很吃油。这样一来,吃茄子就是在吃油。如果是生吃,它的水又太少了,一股清雅气。更兼茄子一点也带不得老,它只要稍微在枝头多长几天,那茄籽,就跟软沙子一般的,硌人舌头,老得不得了。它要么就蒸了吃,或者切丝用盐淖。可是,这样吃法,不还是吃的配菜和作料吗?
那我为什么还要说茄子呢?
茄子在乡下,肩负着骂小孩的重任,是没头没脑的代言人。小孩子做了一个没来历的梦,东牵西扯地告诉爷爷奶奶,他们要骂他是“无头茄儿”。说话不一顺,突然来一句不搭界的,也要说他是“无头茄儿”。做事没根据,无名堂,瞎吃二八,蛮斜舞棍,不上道道儿,也是“无头茄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前言不搭后语,胡搅蛮缠,麻田牵到菜田,都是“无头茄儿”。
茄子长到一定的程度,农人是要掐掉它的头的。这个动作,叫打。据讲,茄子的头要打掉才会结茄儿。是真是假,我没验过。为了给茄子一个公正的说法,我特为查了农书。原来,茄子确实是需要打头的。给茄子打头,又叫“打顶”“摘心”。
那么,打了头之后的茄子,果真就会没头没脑地长么?真不晓得了。小时候也没仔细看。也许它真是会泼辣辣,瞎长。要不然,哪来一个无头茄儿的说法的哩。
现代的茄子品类繁多,可区分成好几个变种,从形状上来看,有长茄、圆茄、矮茄。从颜色上来分,有紫茄、青茄、白茄。我妈长的茄子就是一种,长形、紫色。
在古代,茄子没这么粗俗和大众化。
《岭表录异》载:茄树其实如瓜。余亲见之,茄蒂根烧灰治皲瘃,茎灰入火药用。明代养生专著《遵生八笺》有糖蒸、醋糟、淡干鹌鹑各法,然未尽也。水茄甘者,可以为果。白固胜于紫。
这话什么意思?我来替刘恂说一下。他说:茄子是长在树上的,果实的形状同瓜差不多。他曾亲眼见过。茄子根蒂烧成灰,可以治皮肤皲裂和冻疮。茄子茎烧成灰,也有药用。明代的养生专著说茄子的吃法有很多种,什么糖蒸啊,醋糟啊,晒干啊,其实茄子还有很多种吃法。然后,刘恂又说:水茄甜的,可以作为水果吃,白色的水茄比紫色的好吃。
懂了吧?茄子有这么多种吃法,还有这么多的用场。
宋人张仲文写的笔记体小说《白獭髓》甚至还把它写入了小说,“赵希仓倅绍兴,令庖人造燥子茄,欲书判食单,问听吏茄字。吏曰草头下著加,遂援笔书草下家字,都人目曰燥子蒙。”
我再来替张仲文说一下。他说,有一个叫赵希仓的人,在绍兴辅政。有一天,他叫厨子做一道叫做燥子茄的菜。想要把菜谱写出来,可是他不知道茄子的茄该怎么写。就问身边的听差,茄字怎么写呀?听差说,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加。赵希仓拿笔写下了草字头下面一个家字。得!这是个什么字呀,不认识呀。街上的人都笑话他,叫他燥子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