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城市记忆

风箱

□孙同林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苏中农村,几乎家家户户有风箱,风箱的外形统一为一个长方形木箱,有一个推拉的木制把手和送风通道等。风箱规格有大有小,风箱的拉杆有单有双。操作时,用手拉动把手,空气通过进气口而入箱,推动时,压缩木箱,箱内的空气通过排气口而进入输风管,最后再进入灶膛,灶膛里面的火焰因风呼呼窜起,映红了黑黢黢的房间,也照亮了乡下人一个又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风箱可以随意挪动,随时搬放在灶台或炉子旁边,呼呼拉动,灶膛里的火焰便燃烧起来,不一会儿,饭就熟了,水开了……风箱给许许多多的普通家庭,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快乐。

在那个年代,人们都在拉着风箱做一日三餐。清晨,看着一家家的炊烟袅袅升腾,听着一户户“吧嗒、吧嗒”的风箱声,顿时就有了浓浓的乡村生活气息。时而这家传出“吧嗒、吧嗒”声,时而那家传来“吧嗒、吧嗒”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这持续不断有节奏的风箱声,既像是乡村生活的变奏曲,又像是乡村里一首首动听的交响乐,还如同唱着一段段古老的民间歌谣,“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拉风箱看似简单,但也有一定讲究,刚生火时,风不宜大,大了容易将火吹灭,只需轻轻拉动。等灶膛里引火柴草充分燃烧,再放进棉花秸之类的柴火,就可以用力拉了,如烧的是树枝,则需要更大的风力。拉风箱用的是巧劲,长拉短放、快拉慢推才能持之以恒而不吃力。

看似简单的拉风箱,其实是件苦差事。夏天屋里闷热难耐,一动就淌汗,灶房成了蒸笼,烧锅的人总是汗流浃背。阴雨天,更是遭罪,柴火潮湿,难以点燃,光冒烟不起火。由于气压低,炊烟不散,烟雾从烟囱里往回灌。窄小的灶房里浓烟弥漫,呛得人喘不过气、睁不开眼。一个个被烟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住地大声咳嗽。

跟不少同龄人一样,我是在拉风箱中长大的。

当年的乡下,常常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一个老人坐在灶膛前烧火,身边坐着一个小孩,小孩拉着风箱,吧嗒、吧嗒的风箱声,伴着灶膛里呼啦啦的炉火声以及老人跟小孩的呢喃话语声。风箱的拉手上有时是一大一小两只手——老人粗糙的手里捏着孩子柔嫩的手。灶膛里的火苗一跳一跳,一闪一闪,映照在大人和孩子的脸上身上,让他们的脸变生动了,他们的身影被投到灶后的墙壁上,不停地摇曳变幻着,风箱使他们的生活变得生动而温馨了。

风箱曾是判断人们勤懒的工具,听着邻居拉风箱的声音,就可判断出谁家的女人们的勤快与懒惰。有些刚过门的小媳妇,知道持家过日子,很早就“吧嗒、吧嗒”地拉着风箱做饭,常听到有的邻居说:“你看看某某家新媳妇真勤快,已经在‘吧嗒、吧嗒’做饭了,这样的日子还有过不好的?”“是啊,哪个勤快、哪个懒听听这拉风箱声就知道了。”

回想起风箱来,就让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童年时祖父对我宠爱有加,到什么地方都要带着我,因此,祖父烧火时我就常常坐在他的身边。

最难忘的是拉风箱“打笼锅”,蒸过年馒头。打笼锅用的都是树柴,没有个力道足的好风箱就不能保证灶膛里的火力,就有可能影响馒头的质量,蒸出的馒头或者是“塌塌儿”,或者像“凉帽”,不仅样子难看,而且口感差,酸酸的,黏黏的。因此,在蒸馒头的头几天,祖父就要对风箱修整保养一番。看祖父保养风箱是我最爱做的一件事,我看祖父怎样把风箱拆开,给拉板换上新鸡毛,又一件一件检修保养一遍,最后还要在风箱的拉杆上擦点油,祖父告诉我,这样拉起来才平滑、轻便,拉杆也不易磨损。在祖父修养风箱的时候,我就蹲在一边为祖父当“助手”,祖父可不太乐意我这个助手帮忙,因为我常常帮他的倒忙,越帮越忙,越帮越乱。但是,任我怎样添乱,祖父从不发火,最多嗔怪地拍一下我的头或手背说:“你呀,也会!”

在孩子的眼里,风箱是很神奇的,也是极有诱惑力的,为什么一拉动就能呼呼生风?有几回我在看过祖父整修过风箱之后,心里还觉得不过瘾,于是,就自己偷偷拆开风箱再“加工”一遍,结果,经我拆装过的风箱拉起来就不再有风,或者拉杆干脆就卡住不动。有一年蒸过年馒头,蒸笼架在锅上,可风箱却拉不出风来,父亲知道这一定是我的“杰作”,正待发作,祖父却朝他摆摆手,到邻居家借回来一只风箱“救急”。

随着时代的发展,风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如今的乡下,人们几乎都用上了液化气灶、煤气灶、电饭锅、电磁炉等,农家院里很少看到有袅袅的炊烟,更难听到那“吧嗒、吧嗒”的风箱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越发地思念起那“吧嗒、吧嗒”的风箱声来。

2020-08-17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29874.html 1 3 风箱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