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恋爱中的海明威》一书过程中,时常感到震惊,有好几个没想到。比如,没想到欧内斯特·海明威年轻时竟然那么高那么帅,完全不是后来的大胡子老爹模样。没想到他刚开始去巴黎写作时那么穷,“穷到每天只能勉强吃上一顿饭的地步”,但想想那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欧洲,也就可以理解了。更没想到的是,晚年的海明威很凄惨,记忆力严重衰退,写不出作品,充斥着被迫害的臆想,住进圣玛丽医院的精神科,受尽电击和药物的折磨。
作者是文学大师多年的忘年密友,此书是根据他与海明威生前谈话录音带整理而成。书中讲述年轻时海明威“鲜为人知”的故事,作家在第一次与第二次婚姻里的幸福、苦恼、摇摆、纠葛与矛盾心理。作者下笔谨慎,没有文学的过度渲染,力图圆晚年的老爹为自己第一次婚姻的过失而“洗白”的心理。
盖章认定哈德莉是唯一的真爱后,海明威用深情、无辜又无奈的语气问天地:“请你告诉我,年纪尚轻的男人第一次坠入爱河时,他怎么能知道那就是他一生唯一的真爱?”“永失吾爱”是他对第一任妻子哈德莉的深切怀念,也是本书向世界所传达的信息。特别是描述多年后海明威与哈德莉在利普咖啡馆的不期而遇那段,相互拥抱,彼此都已各有爱人,哈德莉依然那么漂亮,衣着光鲜……在读者心里就像一个经典的电影镜头一样永恒。现实中是否如此美好呢,我在字里行间读到了更多的草蛇灰线。
在巴黎,富家女宝琳·费孚与姐姐频频光临海明威与哈德莉的小公寓。宝琳的时尚与富有,衬出哈德莉的土气与贫穷,也刺激了海明威对金钱的既向往又抵触的矛盾心理,一如他对宝琳的爱情。他回忆道:“我当时确实很穷,所以,无论去哪里都是宝琳买单。她人很机灵,让人愉快,又充满欲望……是那种不会让人拒绝的富家女孩。”作者问海明威,自己一贫如洗,而身边人挥金如土,那是一种什么感受。海明威答,“说实话,我当时或许很喜欢那种感觉,贫穷就像是疾病,用金钱这剂药才能治好。”这也就说明了,当他与宝琳产生婚外情,被哈德莉发现后,让他作出抉择,他最终选择了宝琳是必然结果。据哈德莉回忆当年的爱情三人行:“三个早餐盘子,三件晾在绳子上的湿浴衣,三辆自行车。”怎么看都是心碎一地的感觉。
晚年的海明威深情款款地诉说自己如何深爱哈德莉,大骂宝琳是心机女,把他从哈德莉身边夺走,破坏了他的幸福时,却忘记这一切正是自己当年遵从内心的选择。海明威和宝琳在一起生活了13年,是他四段婚姻中维持时间最长的婚姻,一生约70%的作品都在这段时间里完成的,应该也是真爱过。
与宝琳结婚,海明威过上曾经向往的上流富人生活,住别墅,买渔船,去非洲豪华游……他的写作成就也达到新高度,稿费收入激增。见识了上流社会各色各样的奢华与糜烂后,他开始鄙视金钱与富人,蓦然回首,哈德莉身上闪闪发光的美好品质就越发遗世独立。海明威是个硬汉,自然不会承认第一段婚姻的失败是自己的错,但我们都明白,就算是回头重新选择一次,他一定还是会选择宝琳。“永失吾爱”与其说是对哈德莉的爱,不如说是作家对自己青春纯真岁月的怀念,他自己也说,人年轻而内心满怀希望时,贫穷也是件浪漫的事。那是他回首往事,当身处贫穷时,哪有这么浪漫。人总是离年轻岁月越来越远,于是回忆加持,光环出现,更何况是“喝最烈的酒,钓最大的鱼,娶最美的妞”,写最棒小说的海明威呢。
最后让我想不到的是,精神病院中的海明威,他的妄想症并非捕风捉影。在作家去世50年后,联邦调查局公开了海明威的档案显示,从20世纪40年代初就对海明威进行监视。
老实说,看完《恋爱中的海明威》后,我更加喜欢老爹,因为颠覆了之前硬汉的完美人设。陷入三角恋中的海明威,软弱、犹豫、逃避,原来一只老虎是猫扮的。
要那么完美干吗,谁还没有缺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