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组英雄的群像，是一群顶天立地的中国人；这是一组悲壮的姿势，是一组长啸当歌的立体诗歌。每一个中国人，在这群雕像与这些姿势面前，一定会放慢脚步，低头沉思。

□黄俊生

四

《国殇》，屈原的名篇。

《国殇》讴歌楚国为国捐躯的将士，讴歌他们凛然悲壮、亢直阳刚之美。国殇墓园，传扬的正是这种凛然悲壮、亢直阳刚之美。

墓园内，有一组人物雕像群，他们的姿势，让所有瞻仰的人动容。

一位妇女，蜷缩着身体倒毙于地，怀里，紧紧抱着一袋军粮。她是饿死的。至死，她都不肯吃一口军粮。这位小脚妇女，翻山越岭为在前线抗战的滇西子弟兵送军粮，半途饥饿而死。死前，她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军粮，是给扛枪的人吃的。

一棵被雷电击断的千年古杉树下，一位身穿长衫、脚穿黑帮布鞋的老人，背靠一块石头，一手撑地，一手握拳。这位老人是抗日名将寸性奇的父亲寸大进，88岁高龄，眼见国土沦陷，日寇猖獗，恨自己年事已高，无力倚天抽剑手刃倭贼，当日军逼近腾冲之时，老人悲愤地绝食而死，他要用自己的尸身阻挡日军步伐。

一位小兵，宽大的军装罩着他瘦小羸弱的身体。他天真地笑着，笑容灿烂。他只有13岁，是滇西军中年纪最小的兵。他为能加入抗日队伍而自豪，他的心里，充满孩童的憧憬和期待。他以这种站立的姿势，站到滇西收复，站到日寇投降，站到今天，向每一位参观者讲述昨天的故事。作为滇西抗日战场如今唯一存活的勇士，他依然生活在贵州的大山里。

一位隆鼻深目、身材颀长的军人躺在一位滇女膝盖上，这位美国空军飞行员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被一位傈僳族妇女在深山里发现，一时找不到饮水，她就挤出自己的乳汁，给美军飞行员喂下，终使飞行员脱险。

……

这是一组英雄的群像，是一群顶天立地的中国人；这是一组悲壮的姿势，是一组长啸当歌的立体诗歌。每一个中国人，在这群雕像与这些姿势面前，一定会放慢脚步，低头沉思，一定会怆然涕下，吁气悲歌：

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五

国殇墓园是中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国军抗战阵亡将士纪念陵园，是全国红色旅游经典景区。1944年底筹备建园，40年后筹备复修，又三十年，滇西抗战纪念馆建成，国殇墓园入选第一批国务院国家级抗战纪念设施、遗址名录，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历七十年，腾冲这座古驿路翡翠城，成就了慷慨悲歌的城市气度。

安放抗战烈士骨灰的小团山下，有一块由李根源先生题名的碑石，上书“倭冢”二字，墓碑下，埋葬了滇西战役中日军最高军事指挥官藏重康美少将及其下属147名日军军官，这些日军指挥官，面朝小团山，向中国军人烈士跪拜而葬。对此，日本国内一些学者提出抗议，称这是对死者的不尊敬和对日本的藐视。而距此六千里外的江海平原有处“倭子坟”，埋葬着500余倭寇首级，抗战之始，日军购园毁园不成，遂派飞机多次轰炸，终未果。

在历史上，腾冲与南通似乎没多大交集，但在民族仇恨与民族情感上，境遇竟惊人相似！

六

和顺是滇西茶马古道上著名古镇，历史的烟云将这里熏陶得斑斑驳驳，当年中国远征军20集团军司令部设在古镇一座深宅大院里，后来曾是滇缅抗战博物馆。

滇缅抗战博物馆是我国第一个民间投资、民间收藏的博物馆，收藏的3500多件二战文物，包括中国远征军、中国驻印军、美英盟军、民众抗战等方面的文物。现如今，滇缅抗战博物馆迁到腾冲市内，与国殇墓园一起对外展出。

漫步和顺古镇，但见小河绕镇而过，两座石拱桥形似双虹卧波，故名双虹桥，桥下柳丝轻拂，莲叶田田，村妇捣衣之声不绝。古镇里游人不多，慢慢地逛着，穿过小巷，走过青石板路，举手投足之间，便可触摸到斑驳的岁月和丰厚的文化气息。“远山茫苍苍，近水河悠扬，万家坡坨下，绝胜小苏杭”，李根源先生诗句，让刚刚从悲壮历史长廊里穿越出来的我一时不适应，但放眼面前景色，我不得不赞一声，此处的确赛似苏杭。

在镇中，我购得一根光滑的紫薇棒，以纪念这段捶打心灵的滇西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