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皓
刚毕业那会儿,我被分配到县酒厂工作,住单位的平房宿舍。前后五排房子,几十户人家,大多是年轻人,有两位老人,帮孙女带孩子的。孙女叫老人佬佬、奶奶,大家都跟着她叫。
佬佬姓刁,七十多岁,背驼得厉害,将人折成90度,一只脚瘸的,鞋底下绑着一块厚厚的泡沫,拄着拐杖,走路很费劲,人收拾得很清爽。
邻居说,佬佬年轻时是个帅小伙,退休后跌了个跟头,腿才瘸,背才驼的。他原是个手艺精糂的木匠,是酒厂的元老,挑水、浸米、蒸饭,总是吃苦在前,发酵、开耙、煎酒、包装,道道工序精通,是黄酒车间主任。他做事以身作则,为人耿直,一身正气,大家都很敬重他。
有佬佬在家,我们很放心。每逢下雨,他会将前后几排人家的衣服、鞋子、被子等统统收回家,大伙儿一点不用操心。一次,我下班回家,佬佬在我家门口干活。见到我高兴地说:“总算回来了,你上班时忘了锁门,看到你家门大开着,想关,怕你没带钥匙;不关,又不安全,就只能守着。”我有点过意不去,他却说,顺便看个门而已。又有一次,他闻到一股煤气味,刚巧邻居陆师傅也在家,他们两人一起搜索起来,最后确定味道是从我家厨房出来的。于是,找来工具,两人将装锁的铰链卸下,将煤气罐关好,打开窗户,确定没事了才走开。等我下班回家开了锁,佬佬又将铰链装好,提醒我,安全事大,千万马虎不得呢。
佬佬喜欢孩子。平时他省吃俭用,一个子掰两半个花,但对孩子却从不吝啬。每年元宵佳节前夕,他找来木棍,买来纸,给孩子们做了一只特别大的兔儿灯,有街上卖的兔灯的两倍大,孩子们拉着它,头昂得高高的,神气着呢。
那时,厂里纪律严,左邻右舍的孩子放学后,都寄在佬佬家,佬佬不仅要负责孩子们的安全,还要调停他们之间的打骂争吵。奶奶有时难免袒护谁,佬佬却不,一碗水端得平平的,所以佬佬的话,在小朋友那儿特别管用。
后来,他搬到乡下老家去住,还惦记着大家,时常让孙女带些时蔬给大伙儿,孩子们放假了,更是要接过去住个三天五日的。小朋友们一到乡下,就像放出笼的鸟儿,看什么都新奇,到处扑腾,真不知道拄着拐杖的佬佬是如何看管的。儿子每次从佬佬家回来都要兴奋好些日子,一放假,心就飞到佬佬那儿去了。
如今,酒厂早没了,佬佬去世已有十多年,孩子们也都外出工作了,原先的平房处早已建起了大楼,叫昌和裕华苑。但我时常会想起那段住平房的日子,怀念有佬佬照应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