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伟

《庄子》历来为中国文人所青睐，相关书籍，从古至今，层出不穷。同乡冒广生（国学家、原籍如皋）旧藏《南华真经题评》，即《庄子题评》，乃明万历刻本，竹纸线装，馆阁字体，列入《中国古籍善本总目》，卷首钤印“臣冒广生”“小三吾鉴藏”等，数年前上拍，落槌价约10万元。如此珍本，令人艳羡不已；如此高价，令人望而却步。作为普通书客，幸有漫画家蔡志忠一类的著者，创作的《庄子说》等，通俗易懂，书价低廉。如能淘得一册著者签名本，就更好了。

“机会”遂愿而来。2018年初，南通印社夏荣道兄举办篆刻讲座。我陪友人前去参会，顺便拜见画家刘子美（赵无极的老师）的公子。其间，有人说画家蔡志忠刚去会场了。我听了，心惊“肉未跳”，心想“事未成”，只是好奇：他为何来南通？也未见报道。若是手边有书，便可请他签字了。又有热情的熟人，说有机会请他画一幅。再聊上几句，我才明了：同名同姓，张冠李戴，我把平潮蔡，视为台湾蔡，闹了个笑话。春“笑”秋收，时入8月，旅新女诗人素子老师，清理杭州旧物，托人寄书送我。几百册旧书，安全达到如皋后，我连夜清点，发现一批签赠本，其中一册便是《庄子说》，但是受赠人不是素子老师，而是她的女儿陈二幼。

《庄子说》全名《自然的箫声——庄子说》。1987年，此书连续半年雄踞台湾畅销书排行榜榜首。海峡两岸的读者，都十分喜欢《庄子说》。是年底，中国连环画出版社抓住商机，在大陆初印此书，定价0.95元。陈二幼的受赠本，即为1988年10月重印本，定价已经涨价：1.3元，总印数达31500册。1989年5月，三联书店获得版权，第一次印售《庄子说》。整整一年后，又印此书，书价已是3.05元。短短数年，书价一路递增，不难看出上世纪八十年末、九十年代初，《庄子说》真是为人所爱。

若看印量，《庄子说》不值得保存。不过，书籍有了故事，有了签名，就像烤肉蘸了酱油，忆文配了旧照，更有味道。幸有二幼女士的追忆，我才知其味。上世纪八十年代，陈二幼正在中央美术学院攻读美术史。她生于文人世家，父亲陈朗为诗人、戏剧理论家，舅舅为画家周昌谷。写写文，画画图，陈二幼幼承家学，不在话下，同学皆知。蔡志忠时在大陆，忙于画作生意，尚未大红大紫，仍需宣传。巧得很，他的一位友人，与陈二幼是同班同学，便拜托陈二幼出手。陈二幼的文章，随后见诸报端。同学便带着她，一起去见见蔡志忠。可爱的蔡老师，感激之心，溢于言表。他请陈二幼坐下后，便取出一册《庄子说》，翻至封面内页，取出数笔，即兴涂鸦。短短一两分钟后，一幅漫画跃然纸上：达摩祖师，侧面示人，光头、翘眉、闭眼，凸鼻子、厚胡子，大耳朵上还戴着圆耳环，安然可爱，已然入定。有趣的是，两手相靠，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同呈尖状，指向上方的圆圈，内书“陈二幼小姐：请多多……指教。”多字一共写了十八次，但从第3个多字，已经渐渐写为S，与后面的音符相得益彰，幽默诙谐的“余音绕梁”，表示绘者如同达摩，禅定静思，强烈地表达心中的感恩之情。有味的是，一笔由粗及细的曲线，借用留白，成为达摩身上的袈裟。衣服的一端写着“禅道”两个大字，一端系着大酒壶，中间留下横向落款“蔡志忠 1989.2.27”。

庄子是道家，达摩是佛家。佛道殊途同归，有相通之处。也许如此，蔡志忠信手拈来，画了这幅小画，赠送友人。白驹过隙，白云苍狗。2020岁末，人入暮年的蔡志忠，遽然遁入佛门，走进达摩面壁参禅的少林寺，续写他的禅道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