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镕
农村改革已40年,忆起改革开放初期参加包产到户调查,仍觉回味无穷。安徽掀起包产到户热潮时,江苏天天大广播:“不许包产到户妖风刮到江苏来。”其时江苏省委在派人暗中调查。首批是省农委处长朱培才等一行去泗洪。他们见到大包干的农户丰收,“大包干,最简单,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俺自己的”。回省汇报,概括起来是四个字:“平安无事。”但人民日报又发了社论《不准包产到户》。省委又派某厅长下去调查,回来说,是有增产,但有八大问题:冬天冻死了牛,等等。接着派更高级的某部长视察,上的纲更高,是修正主义泛滥、资本主义复辟,犯了方向路线错误。省委又派我们政研室几个同志去调查。回来在汇报会上,一位老同志说,听说要汇报,自己已有一天睡不着,翻来覆去思考。最后的结论是:包产到户好不好呢?答:很难讲。当时的确有风险。人们怕犯路线错误。
轮到我汇报了。省委书记说:“你可不能也是‘很难讲’,要有个说法。”我说,已打印了《谈话纪要》呈各位常委。书记说:“别人的谈话,你的观点呢?”我答:“从纪要看,级别越高的同志,反包产到户调子越高。基层干部和农民,大多赞成。从附表看,包得越彻底越增产。”
会后常务书记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叫我讲心里话。我说大包干农民把粮食收了直接运到家里。他一拍大腿,看来“干部吃白搭的问题解决了”。
随后省委书记带队去泗洪县上塘公社谷打子大队调查,随行的有后来知名学者沈立人等。在大队晒场上看到一派丰收景象。大队会计小陈正忙着打家具准备结婚。农民都说大包干好。书记说, 谁到地主富农家也去看看。我和新华社记者小殷去了一地主家。“地主婆”在晒山芋干,说可做粉丝。问她的儿子,四个孩子均未婚,把几个孩子从自留地喊回来,我们一看,大的已40多岁。交谈后他们打消顾虑,也说包产到户“有活路”。回头一汇报,书记当即说那还有什么反对的,话没说完又念叨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忙插话,他们已不是敌人而是地主的子女呀!
这样边调查边议论,途中,一位厅干发表意见:“包产到户好是好,就是容易滑向单干。”书记倒是爱听新观点,赞扬说,这个“滑”字用得好。农委周浩不同意厅干的意见,立即反驳,两个人吵起来,书记也不作声,就静静地旁听。
回南京后即召开干部大会,全省推开包产到户(当时的全称是家庭经营基础上的联产承包责任制)。这是杜润生的创造。当时陈锡文不理解为什么不直说。杜答:“小青年你不懂,提法不当有时会掉脑袋的。”
人民日报发表张浩来信后又经历一次小曲折。省委又开电话会包产到户“暂不推行”,已实行的也不必纠正。直到1983年夏季后,江苏全省才逐步推开。当然也是多样化,像江阴华西村,就是另一种体制。1984年,江苏省获得空前的粮食丰收、粮食年产量超过720亿斤,棉花1380万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