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晔

读完迟子建的最新长篇小说《烟火漫卷》，我脑海中浮现一幅城市风情画卷，一个个普通人物怀揣着各自的秘密，艰难却坚定地在烟火尘世焕发勃勃生机。哈尔滨是一座自然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交融的城市，是一座有灵魂的老城。如果仔细将书中提到的地点记录下来，那无异于是一张清晰的旅游导图。

小说分为上下两部，标题分别为“谁来署名的早晨”“谁来落幕的夜晚”，各有八章构成。上部开篇这样写道：“无论春夏，为哈尔滨这座城破晓的，不是日头，而是大地上卑微的生灵。”下部呼应式开头句子是：“无论寒暑，伴哈尔滨这座城入眠的，不是月亮，而是凡尘中唱着夜曲的生灵。”晨曦、朝露，夕阳、晚霞，城市中最有烟火气的菜市场、早点摊、小饭馆……作者从最温暖最俗世的地方入手，渲染了这座城市一天开始和结束的场景。我们看到了学府路、道里、道外、南岗、太阳岛、果戈理大街，斯大林公园、群力外滩公园、老会堂音乐厅……熟悉或者陌生的地名，犹如一张多维地图，准确、清晰、生动，活色生香。我一边看一边做笔记，想着有机会去哈尔滨的话，一定要到这几个地方去看看。

作者笔下的哈尔滨，有浓郁的人间烟火，气象万千，比如农历二月二龙抬头，要吃猪头肉、炒黄豆，剃龙头，比如因为气候原因，不同档次的洗浴中心遍布城区，还有松花江的“文开江”“武开江”，更有东西方不同民族不同风格的建筑、风俗，和睦共存。

迟子建说：“一座城市有一条江，等于拥有了一册大自然馈赠的日历。”读到这句话时，我眼前闪现的是日日生活其中的宜昌城和长江，一座城市有了水，就在大气之外格外增添了灵秀之韵。而赋予城市更多人文气质的，自然是穿行在这座城市的人们，“每个窗口的灯光，都是尘世的花朵，值得珍惜。”所以，作者笔下的人物，不管是生于斯，还是来自异乡，都与城市紧密相连，难以切割。

小说上部铺排故事，人物悉数登场。开“爱心护送”车的刘建国，年轻时弄丢了朋友于大卫谢楚薇的孩子，几十年不谈恋爱不结婚，生活目的就是寻找孩子；凌厉与柔美兼具的少妇黄娥，来自黑龙江支流青黛河上的七码头，在一次激烈争吵后丈夫卢木头神秘失踪。带着儿子杂拌儿寻夫到了哈尔滨，得知刘建国找孩子，坚定地认为一个大人缺孩子一个孩子缺爸爸，正好合二为一；刘建国的妹妹刘骄华，希望能留下黄娥与二哥做伴，把榆樱院的一套小房子免费提供给黄娥母子居住；刘家哥哥刘光复，企业退休干部，孙子孤独症，妻子到广东照顾，独自在家的他倾其所有做出东北工业发展史的纪录片，却卖不出去，又被查出胰腺癌晚期，时日不多；刘建国的神秘客户楚子安，舅舅家底雄厚，待他如己出，他身为律师，也每每出手阔绰，发病就医后都要刘建国去接，而且总是把接送时间定在凌晨四点。还有榆樱院的住户大秦小米，小米的前婆婆，以及好色的郭老头，每一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却都用力地过着每一天。

小说中用比较多的笔墨写到一只捡回来的小鹞子，后来在榆樱院的榆树上筑巢落户，成为黄娥母子的守护者。在上部结束时，小鹞子被困在塑胶跑道的塑胶泥淖中，再也没有飞回榆樱院。回头细想，发现这是一个很巧妙的结构隐喻——失去了小鹞子的护佑，所有人的秘密都将一一被揭开。

下部的内容有如抽丝剥茧，揭开每个人心底的隐秘角落，偷孩子的目的从某个角度看是合情的，身份明确后不想认回亲生父母的心理也是正常的，没想到刘骄华退休后与丈夫感情生变，准备报复却临阵脱逃，更没想到刘建国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和愧疚并不仅仅是弄丢孩子……

作者的文字敦厚大气，故事真实合理。现实有种种负累，生活爱痛交织，在城市里来来往往的都市百姓，用自己的坚韧、包容、善良、乐观，编织出一幅幅闪耀生命之光的烟火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