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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下》的反思:清纯与清廉

1945年,苏皖边区一分区在如皋建立。为了纪念邹韬奋先生,一分区建立韬奋书店,店址位于如皋大治巷内。如皋韬奋书店编印、出版了大量的红色经典名著。其中1945年12月印出的小说集《茅山下》,尤为有名。

《茅山下》是战地作家、烈士丘东平的遗著。丘东平(1910—1941),又名丘谭月,号席珍,广东海丰人,七月派代表作家之一。他留学东瀛,曾任彭湃、陈毅的秘书。1937年,他随叶挺,加入新四军。1941年,他又出任鲁迅艺术学院华东分院教导主任(院长为刘少奇)。是年7月,日军偷袭,他为掩护鲁院学生,英勇牺牲。

《茅山下》收录的数篇小说中,同名小说《茅山下》是丘东平参加新四军后,根据茅山地区的战斗生活经验创作出来的。可惜牺牲时,《茅山下》尚未竣工,只写完前五章。这份遗稿先交由黄源保管,后由彭柏山于1945年10月在黄桥作序,才送来如皋印刷的。丘东平先生的文学作品,曾被鲁迅、郭沫若、胡风等名人推崇,加上中国的战地小说,实不多见,因此《茅山下》后又在东北解放区、华东解放区等地再版,颇有影响。

源自切身体会,又受到苏俄高尔基等名家小说的影响,《茅山下》十分耐读:无论是人物的刻画,还是写景的断片,都很细腻。主角也罢,配角也罢,人物的形象,通过修辞的运用,语言的磨炼,跃然纸上。第一章写到以陈毅为原型的新四军司令员查看地图时,丘东平将司令员比喻成老鹰,一览江南地图,突出了司令员高瞻远瞩的形象。又如第三章主人公之一的郭元龙,常备队分队长成德铭送给他一堆穿底的破旧的黑皮鞋。他居然穿起来得意洋洋。成德铭及其一群坏蛋,做了他的跟班。大烟鬼贿赂给郭元龙一把手枪,得以把持九里抗敌自卫会,打着新四军的名义在街上收税。郭元龙予以同意,保持沉默。对于上述的腐败描写,语言精练,描写细致。记得《中共如皋地方史》中也有腐败案例。譬如腐败分子“破凉帽”的记载,采用史志体语言,读来便很无味。丘东平作为一名小说大家,他用文学的语言,描述了腐败的情节,的确能引人续读。

从主题来看,当初丘东平向陈毅请求辞去鲁院的职务时,陈毅批准他的请求,并希望他尽快创作出“反映我们新四军的纪念碑式的作品”。当然,丘东平谨记陈毅的嘱咐,《茅山下》的确不惜笔墨描述了新四军精彩战斗的情景,彰显出新四军干部与战士在千锤百炼中成长为铁军的艰辛历程。

回顾主人公对于主题的意义,小说在反映苏北抗日斗争的同时,还将两位主人公周俊与郭元龙的思想矛盾,贯彻全文,展现于字里行间。即在充分展示茅山战地中民族矛盾、阶级矛盾互相交织的同时,也插入了革命队伍的内部矛盾。青年干部周俊是一位知识分子。他似乎有着丘东平本人的影子,十分清纯,但存在着虚荣心。郭元龙是一位老工农干部,作战十分勇敢,但他轻视下属周俊,甚至怀有敌意。因此他对周俊不闻不问,集中精力去玩表、玩马。

诚然,丘东平在《茅山下》中写道:“我追慕着一种时代的典型,我赞许那样的斗争者:他是那样的满身创疤,他带着随胜利以俱来的严重的疲乏,他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长而踉跄的黑影的出现。”既然歌颂的是新四军英雄,怎么周俊和郭元龙都有缺点呢?尤其是郭元龙腐败的描述,有学人批判道:“在工农干部形象的刻画方面,则有时离开生活的逻辑,显示了较多的弱点。关于郭元龙不分敌我、包庇坏分子的描写,与这个人物的正面品质不很协调,几乎成为刺眼的一笔。”事实上,丘东平在新四军中长期生活,如何会脱离生活逻辑呢!他的伟大,正是直面人性的弱点,及革命队伍的内部矛盾。正如他所推崇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正是一位以剖析自我缺陷著称的苏俄作家。《茅山下》不仅反思了知识分子清纯中的种种不足,像缺乏思想工作经验、虚荣心作怪等。郭元龙的生活腐化也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关键是如何克服这些不足,不同于上文提及的现实中的如皋腐败分子“破粮帽”的死不悔改, 郭元龙的本质还是不错的。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腐化问题,转向清廉和友善。他和周俊在第五章中,经过自我反思,重归于好,恰如郭元龙对周俊说道:“我了解你的……我们都一样的为了党,为了作战,我们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呢?”任何一支队伍,都是在磕磕碰碰中成长壮大。胡风先生有妙语,他将《茅山下》比喻为一座雕像,“在其灿烂光辉的反射里面,我们的面前出现了这个伟大的时代受难的以及神似的跃进的一群生灵”。

《茅山下》对人性的反思,对党性的追求,在清纯与清廉的背后,读者可以深深体会到新四军的成功,更多源自内部的和谐。这部战地小说赢得了大量读者,彭柏山、周而复等人纷纷感慨,丘东平的牺牲,实在是中国文坛的损失。笔者的友人,新四军老战士、《炎黄春秋》杂志首任主编洪炉(1931—2015),曾于1946年在如皋参加革命。他当年也很喜欢阅读《茅山下》。2013年4月18日,他重游如皋,在我收存的《茅山下》中深情写道——

作家丘东平同志是新四军文化战士,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了;为此书作序的冰山(即彭柏山)同志……但他们却无愧于国家和人民。我们应该永远纪念他们。

2021-04-18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57815.html 1 3 《茅山下》的反思:清纯与清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