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紫琅茶座

——访张大千博物馆

高古疏淡背后的繁复苦功

□强 雯

“岁晚沱江绿,云深锦树新。”在沱江的怀抱中,内江,这个位于四川南部的城市安静、闲适。

张大千博物馆就建在内江,在他的故乡。

这个球形的多面体复式建筑,取义于张大千的梅花图,“花开数朵,各表一枝”,造型立体多棱,极具现代感。

内江的张大千博物馆有他的动人之处。尤其是他擅长的摹古画、仕女画,都有不少代表作在其中。张大千人生重要历程之一的敦煌临摹画,在此馆里虽只有少量,多数是以影像和雕塑在展示,这种缺失从另一个角度宣讲了该馆藏品的真实可信。

学古画,自然要从临摹开始,这是千年来不变的学画规则。连明代书画家董其昌,也要从古人那里偷技,这个偷技即是临摹,在临摹中找到线条入笔的感觉。

早期张大千临摹了不少古画,10岁时便跟着母亲习画,17岁便师从清代遗老李瑞清、曾煦,深受中国传统绘画的影响,对于明清以来文人画的理论与技巧,身体力行。即便是被人诟病没有创新精神,他依然认为这是基本功,是必不可少的。

古画的技巧,临摹功底固然重要,但到底也只是临摹,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学到了高超的技术,终归还是要有属于自己的表达,创作。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张大千在上海发展,发现他所学的清朝遗老风范的那些古画不能适应市场。战争给上海带来动乱与不安,也带来各种思潮的碰撞。世界各地的官员,文艺精英在这里争奇斗艳,在上海这个港口交锋,艺术的,文学的,此起彼伏。

民国时期的上海,张大千发现市民们更喜欢热烈、鲜活的绘画,传统绘画只能在收藏界或一些风雅人士中得以存在,这就显得古画的市场蛋糕正在缩小。

大概是为了生存,张大千临摹的古画,以假乱真进入市场。虽然获得了一些钱财,但他并不满意,他也一直把自己放在严肃艺术家的地位上,考量自己。

中年时代的张大千,画风转入清明秀丽、色彩热烈明快,在当时传统绘画中,还沿袭明清文人画传统,或仅仅做一些小调整时,他的这种风格显得特别突出。

比如在他的仕女图中,温婉、明媚、丰腴、活泼的古代女子图像,就十分惹人喜爱,即使今天看来,也十分应景。市民层面对这类“稍俗”的意向都是喜欢的,不然过年过节,为何是花好月圆,大富大贵的意境和寓意呢。

但对于仕女,张大千有自己的看法,即画女子,要画得惹人喜爱,有林下之风,娴静绢好,但又不能画得浪荡轻浮,不能流于情色,才能显得高雅,今天看来,这就是不媚俗。这些心得和画技,也是从古画中揣摩得来的。

1940年作的《执扇仕女图轴》,女子娇媚,俏皮地倚靠岩石,一腿弯曲,以扇子遮住半脸,眼神流波转动。女子乃白描而成,尽显素态,但素中有媚,蓝边扇子画龙点睛,调和画面,人与物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

《锁窗词意图轴》中,女子清瘦羞涩,情窦初开状,在案台边,展卷绘画,左侧有瓶花绽放,人物的娴静从面部缓缓生出,才解风情之状。余韵了了,让人难忘。

其实张大千骨子里,依然喜欢并坚持中国传统绘画的技法,所以他的变,依旧是在基础上的变,也就是根是不会动摇的。

张大千一生游历甚多。他一贯主张画家需要多走走多看看,对于黄山、峨眉、青城山等名山,自然少不了他的足迹和画笔。他的《黄山云海图轴》,是对古人的致敬,也是自己的喜爱。

山头云海,互为隐现。磅礴之情是景,也是人。此画虽为黄山而做,但古画中的峻峭、飘逸,一脉贯穿。在张大千笔下,黄山依然有着古代宋元的意味。

家乡的山水,是永远的心结。

《青城望坡崖图轴》,是1940年2月张大千游览四川青城后山之后所作。一古人在枯树中侧身回望云山。画面萧索,即使前景中有几颗绽放的红枫,也不过是将枯意衬托得更加彻底。

画中的古人,是来自青城山望坡崖的典故,北宋西蜀著名隐士张俞在青城山隐居,他盼望苏东坡远离政治风波,和他一起归隐于此。让张俞没有想到的是,苏东坡遭遇“乌台诗案”身陷囹圄,后遭一贬再贬,直到客死常州,也没能回到四川归隐青城山。而痴心的张俞则等去世也没等到这位兄弟。当地百姓感念张俞痴心,就将这个地方叫做“望坡崖”。此画有高山流水、知音相期之意味,所以已经超越了现实之境的青城山。

晚年的张大千画风变化,也许是因为眼疾,在工笔上不能再下功夫,更多的采取写意泼墨。不过他并不要求后来者学他,“我的风格一直在变。”他提倡还是要从本源上去学习。

“一个艺术家最需要的是自由。”张大千说。而这种自由,是建立在多年的不自由不臆想,恪守成规之上。这是学艺规律,是程式,是偷不得懒的基础与苦功,是蓬勃大树能够深扎的土壤。

张大千博物馆正好是张大千诞生120周年开馆的,即2019年。内江很新,博物馆也很新,小城市的现代化进程,看上去一切顺利。沱江上的风风缓缓而来,尘烟往事聚聚散散。

2021-05-12 ——访张大千博物馆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60249.html 1 3 高古疏淡背后的繁复苦功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