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虽然出身平凡、早已离去,但只要坚守誓言、坚定跟随,曾经为党和国家付出过,就终将会被人民记起,也不该被后人遗忘。
□陆大柱
“七一”前夕,党中央首次对29名优秀党员授予“七一勋章”,并向健在的710多万老党员颁发“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看到别人在朋友圈里自豪晒出亲人领取纪念章照片时,我除了心生羡慕、敬意、感动之外,更多的还是一份遗憾、感触、思念:若是我爷爷奶奶还在世的话,那该有多好?
我的爷爷陆弼琴、奶奶顾青莲都是新中国成立前参加革命的老党员,可惜后人对他们过去历史的了解几乎是空白。爷爷早在我一岁多时就因病离世,我只能从奶奶在世时偶尔的描述、父辈们零星的回忆中努力拼凑他们的形象。这次党史学习教育,我不仅对党史、国史学习产生浓厚兴趣,也对自己的家史,特别是爷爷奶奶的故事有了强烈的探索念头。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人?父辈们的回忆支离破碎,我便想到求助家乡档案部门,在朋友的帮助下,果真在档案馆尘封的库房里找到了爷爷的历史档案。当我在泛黄的纸片上看到70多年前爷爷的亲手笔迹,特别是第一次看到黑白照片上他30岁左右年轻模样时,那一刻,禁不住泪流满面!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爷孙俩会以这种方式,有了一次跨越大半个世纪的“重逢”。
1922年,爷爷出生在苏北农村一个贫苦船民之家,祖辈靠贩卖瓷缸为生,仅读过一年多私塾,20岁出头就投身地方革命,担任村青年主任,194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6年参加盐阜独立团,先后担任班长、排长,当时他的连指导员就是后来任总后勤部政委的周克玉上将。人民海军成立后,爷爷从陆军转为海军,1952年8月被选送海军联合学校三分校学习,1953年3月调至海军青岛基地工作,历任助理员、参谋,1955年底转业至山东无棣县公安局;1960年1月回家乡建湖县公安局当政保股长;1963年全家下放农村,做了冈西公社治安干事、公安特派员,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所长;最后因身体原因在乡供销社提前退休,1980年5月病逝。爷爷官衔不大,在部队就是个连级军官,到地方勉强算个科级干部;战功也不显赫,参加过十几场战斗,档案记载获过二等功一次,奖励手枪一把。
奶奶生于1927年,在爷爷的影响下也走上了革命道路,新中国成立前担任村妇女主任,1948年与爷爷结婚后不久就入了党。爷爷长期在外干革命,奶奶就在老家务农种地、照顾老小,直到1955年才作为随军家属去山东跟爷爷团聚。因为爷爷去世得早,她没跟丈夫沾到光,也没享到儿女福,2013年6月离世,享年86岁。
回顾爷爷奶奶这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没有惊心动魄的神奇,看似波澜不惊、平凡无奇,但并不影响他们在我心中的伟大。在那个血与火的年代,选择加入共产党,就是选择危险、选择光明、选择奉献。我们党也正是靠着这些忠诚又勇敢、平凡而伟大的党员,才最终夺取了新中国的胜利。
爷爷虽一生坎坷、贫病交加,然而一副铁骨、两袖清风,生前从不肯低头求人,也不愿麻烦组织,至死保留着农民本色、军人作风。他在档案里家庭状况一栏写着:“一年收成只够半年吃。”新中国成立前家里唯一一艘小破船,在他祖父去世时被拆了用作棺材板。回老家翻建三间草房,上梁买不起鞭炮,索性掏出自己的手枪对天空开了七枪。下放后一家人日子过得相当拮据,大队书记看不过去,偷偷送过来一百斤稻谷,他知道后让奶奶连夜还给人家八元钱,再困难也不沾公家半点便宜。爷爷对子女管教极其严格,对我这个长房长孙却尤为偏爱,亲自给我起了一个他引以为傲、我不以为然的名字。听奶奶说,我出生前,爷爷已经病重卧床不起,但每天都要让家人把我抱给他看几眼、摸几把才安心。有次我玩闹时不小心打坏了他心爱的茶壶,所有人在一旁大惊失色,他不仅没生气,还笑着说打得好、打得好。临终前能抱上孙子,对于他这个农家子弟而言也许是最大的慰藉。
曾经,奶奶在世时有两个遗憾:一个是他们给后人留下的遗产太少,爷爷给四个儿子每家留了一块银元,那是部队首长对他英勇作战的奖励,给两个孙子分别留了一把美军汤匙、一条英军毛毯,那是战友从朝鲜战场上带给他的战利品;另一个则是儿女中没有一个共产党员。如今,当我穿过时空隧道近距离认识他们后,却真切感觉他们给予的遗产太多,从中汲取了丰富精神营养和无穷智慧力量。我不再嫌弃爷爷起的“土气”名字,因为这不仅是一个简单符号,里面融入了亲情的血脉,也寄托了殷切的期望。所幸的是,我也传承了这份红色基因,成为家族里目前唯一的共产党员。
百年沧桑巨变,举国欢庆华诞。我想告诉爷爷奶奶,今日之盛世正如你们所愿,子孙后代正在享受你们披荆斩棘奋斗来的幸福。我也不会为你们未能等到这块纪念章而感到遗憾,因为,被后人记得才是最好的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