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广玉兰

我与讲座

□杨 谔

“如果能在大礼堂给上百人做讲座,那该是一件多么神圣而荣耀的事啊!”很早很早的时候,我曾这么想。在谈恋爱时,有一日与女友共同憧憬未来,其中有一个,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站上高高的讲台。

我做的第一个讲座应该是在通师二附那一次,听众是小学五年级学生——我女儿的同学。事前,校领导请人带话说:“多讲自己是怎么用功读书的,不要讲自己顽皮捣蛋的事。”据说此事后来衍生出一个真实的笑话:某次考试,有一道填空题:请举出五位南通历史上的文化名人。有一学生在“张謇”之后填上了“杨谔”,老师在“杨谔”旁批道:“那个人还没死,现在不能算。”

最难忘的讲座是回到母校海门师范那次。当年的老师都说不认识校友杨谔其人,等我露了面,纷纷说:“噢——原来是他,特别调皮的那个,不是叫杨徐辉吗?”也许他们在心里还说:“差生一枚呀!”那天出发前,妻子特意让我换了身新衣服,还开了辆新车。

最窘迫的一次讲座是在淮安。那一年我在徐州沛县办个展,半个月后去撤展,淮安书画院的朋友知道了,嘱我回南通时在淮安停留一天,作一个草书讲座。当晚,在没有任何参考资料的情况下,我准备了讲座提纲。第二天开讲时,发现台下竟然有十多位已经成名的中青年书家朋友,他们个个书艺高过于我。我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其窘可知。

最为刺激的一次讲座是在厦门。那次是海峡两岸图书交易会,组委会安排我作一个讲座并签名售书。我孤身前往,当然更不可能组织亲友团什么的。讲座时间40分钟,如果自己不能一开始就吸引住川流一般的观众,极有可能出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台上自说自话的囧状。幸好那天热情观众不少,至挥毫示范环节时,场面堪称热闹;最后签名售书,又弄得超时。工作人员没法,只好上来请我们移至舞台一角,以便下一个节目登场。

最让我失望的一次讲座是在某高校。刚走进阶梯教室时,看到黑压压三百多名学生,不禁心潮澎湃。随着讲座的进行,发觉许多学生虽然不是低头玩手机,但明显心不在焉。讲座结束,我站在讲台上回答几个学生的提问,抬头见听讲者手持小卡片鱼贯而出,教室门口,有守候在那里的学生往那卡片上盖戳。我问:“这是干啥?”一生答道:“盖上了章,才可以计学分。大多数人对听讲座并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学分。”

我还经历过一次在吵闹声中结束的讲座。那是一个系列讲座,共六讲,那天讲完专业知识后,几位听讲者希望我用笔演示。此举为何?彼此心知肚明。在连续书写了几张作品并现场送人后,我宣布不能再写了。这时,一个一直在人圈之外观望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坚持要我为他也写一张。我说已经说好不写了,他固请。旁边有人上前问他你是哪里的?怎么从没见过你?那人就突然冲我破口大骂……

也曾做过几个似乎颇受欢迎的讲座,事后有人建议我干脆一鼓作气,整出几份讲稿,主动出击,把讲座当做产业来做。我无此“雄心”,也无此能耐,一笑而已。

做讲座,也常去听讲座,很多年前在北大和南大听过多场高水平讲座,简洁、朴素,凭学术和思想说话,真是“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近几年,各地讲座风靡,据说还与评选什么什么挂钩。有几次,组织者见听讲的人不多,还连连致歉,说是没组织好。我的想法是:做讲座不能“扰民”,还是“愿者上钩”为妥。如果静下心来回顾那些形形色色的讲座,至少一半可以不办,如今货真价实,对听众确确实实有益的讲座其实并不多。

粗略地估算一下,我前前后后做过的文化讲座恐怕不下50场。如果有人问:“现在最乐意做的讲座是什么样的?”那么我会告诉他:“我最乐意做的是那些不是讲座的讲座,不拘地方,不必盛装,不要仪式和主持,听者一二人、三四人也可,我都会认真准备。事前划一个大概的范围,话风像野马一样自由,听者可以自由提问,可以反驳,可以补充……

就像木心当年在纽约给陈丹青他们讲课一样。

2021-08-07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69798.html 1 3 我与讲座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