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光明

赤日炎炎的夏天，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打开儿时看瓜的记忆，慢慢品味那活儿的别样风味，似乎感觉没有什么比这更悠然快乐的了。

我的老家位于江海平原一个古老的村庄，站在村西头往北看，就能看到我家的瓜田。那是一块东西长方形、地势高得让庄稼人需要仰视的地块，两侧与低田接壤，高低相差丈余的陡峭田坎构成了护瓜的天然屏障，一条小河由南向北从东侧低田旁穿越而过。远看高高的田坎就像护城河边上的一堵城墙，将瓜田高高托举，竖立在瓜田一头的简易看瓜棚更像一座空中楼阁，在广袤的田野上成为一道风景。

走进瓜田，站在田头放眼望去，一个个圆滚滚、墨绿色中镶嵌着条条花纹的西瓜悠然地躺在绿油油的藤蔓之间。无论天气有多热，只要钻进用树棍、木板、麦草等搭起来的瓜棚里，就会感受阵阵凉风扑面而来，从身边轻轻掠过，畅快极了。我坐依在瓜棚的木板床头，看守着满田的西瓜，感觉这是神仙般的享受。

说是看瓜，更多的是在观景。站在瓜田里，我常常环顾四周，感觉骄阳暴晒下的玉米、高粱、花生等所有农作物正在无所顾忌地疯长，碧绿绿、黑油油，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纵横交错的小河边水草青青、荷花盛开，一群群野鸭悠闲地出没在清亮亮的水面上。变幻无穷的天空，一会儿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鸟儿在空中自由翱翔，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展示着歌喉；一会儿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一阵大风过后暴雨倾盆而下，庄稼地里便响起了哗啦啦悦耳动听的雨声；一会儿雨过天晴，一道巨大的彩虹横跨天边，引来庄稼人的阵阵欢呼声……

尤其是夜幕降临，大地渐渐地静了下来。坐在瓜棚里，我感受着凉爽爽的夜风，嗅着那幽幽的瓜香，倾听着那瓜地里唧唧的虫鸣，还有村子里乡亲们的欢声笑语；抬头仰望深邃的夜空，满天星斗，闪闪烁烁，银河像一条密密麻麻的银珠织成的飘带，似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牛郎织女的动人故事；期盼中一轮明月从村头升起来，越升越高，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大地，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西瓜越发清晰地露出藤蔓，一看就让人垂涎欲滴。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看瓜人吃瓜那是再方便不过的事儿。口渴了、肚子饿了自然是理由，不渴不饿就去田里挑选。可俗话说“满箩里挑瓜，挑得眼花”，加上那时年龄小，好差难辨，一个不行再挑一个，被糟蹋的瓜没处藏就挖个坑埋起来，被父亲发现了不是挨打就是挨骂。打骂无所谓，就怕不让我再看。不过，一个夏季过去，我的体重总要减少好几斤，完全是“水饱”闹的。要不，哪来“吃瓜痩人”的说法？

如此乐于看瓜，我还有一个小算盘，那就是把看瓜当成了与小伙伴们交友的好机会。平日里，我与他们间总有些吃的、借的、玩的交往。看瓜期间，只要遇到他们，我就会发出“邀请”：“我在看瓜，有时间去玩！”他们也很乐意，三三两两、有事没事就来瓜田找我。这样一来，既有人陪伴，又能做顺水人情。他们一到，我首先以瓜招待，一个个吃到小肚子圆鼓鼓为止。然后，坐在凉风习习的瓜棚里打牌、聊天，一玩就是半天。

其实，在我看来，看瓜也就是做做样子，告诉路人这里是有人看的。事实上，我不知看了多少次瓜，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大人偷瓜的。有句话“君子慎独”，人都知道礼义廉耻，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谁好意思背个“贼子”的骂名。再说，那时庄稼人种瓜就是换点小钱，供日常生活零用，不像现在规模经营，作为家庭主要生活来源。因而，那时农村有一种说法“偷瓜桃不为贼”，路人顺手扯个瓜、摘个桃子，主人是不会看重的。我想，恐怕这就是淳朴的民风吧！

数十年过去了，虽说如今想吃瓜掏钱就是了，但以前庄稼人看瓜的美好情景，我还是挺怀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