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和

“白浊丸”“治浊丸”，两味看似相同的中成药，其性质却不相同，且引起一场诉讼风波。

这场风波发生在85年前。1936年初夏，如城西郊五里墩一位年约50岁的张姓农妇来城里宋永祥诊所就诊。张某诉说：“月经已无，白带较多，腹部不胀不疼，饮食正常。”宋永祥医师拿出压舌棍，看了她的舌苔，只见后部黄腻，诊断为湿热注于下焦。宋医师本想开中药处方以清利湿热，但张某视喝煎药为苦差事，因而改为丸方。处方写的是“秘制白浊丸”二两；服法：早晚各三钱，淡盐汤送服。同时嘱咐张某：这种丸药要到广生德药店去买。

不料这位农妇听人说，城里的诸葛实裕是一家老牌的中药店，名气大。她就向这家药店购买丸药。诸葛实裕药店丸散柜店员周莲舫接过处方，一看写的是“秘制白浊丸”。本来没有这种丸药，但又不肯向顾客说一声“缺货”，怕有损诸葛实裕这家老店的牌子。于是这位店员便称了二两“治浊固本丸”卖给姓张的农妇。

这位农妇吃了“治浊固本丸”，白带虽见减少，但腹部发胀，次日更感胀痛。第三天来宋永祥诊所，告诉宋医师吃了丸药之后的反应，并将她未吃完的丸药带来。宋医师一看，不是“秘制白浊丸”，便想到这不是在广生德药店购买的。因为，这种丸药是精通岐黄之术的清代翰林、如皋名绅沙元炳提供的秘方，交给他与别人合资开设的广生德药店制作，并由它独家出售的。经询问，这位农妇如实相告她是从诸葛实裕药店购买的丸药。于是宋医师便陪同这位农妇到诸葛实裕药店了解原委。经手人周莲舫告诉宋医师，卖给她的是“治浊固本丸”。宋医师当即指出：“你卖给她的是固涩药，而我的处方是‘秘制白浊丸’，是清利药，它们的作用不同，敛泻岂能颠倒！”周莲舫意识到卖错药可能招致的严重后果，又是表示道歉，又是恳请宋医师设法给病人治疗。

此事发生后，宋医师向业师黄星楼如实反映，以便求得他的指点。其时，黄星楼医师正在如城育婴堂应诊。如城内科中医吴慕陶、严昌庭和《四维报》记者王斗南（兼业郎中）也在育婴堂诊室。他们听了宋医师的叙述后，王斗南说：“要警告一下诸葛实裕，免得今后再发生同样事故，贻害病人。”黄星楼一听，认为王斗南说得有理，就叫人将周莲舫请来谈话。周承认自己擅改处方乱卖药的错误。黄星楼等医师见其态度诚恳，也就不予追究了。

谁知两天后的《四维报》登出了题为“诸葛实裕国药号故意妄发伪丸”的新闻。立刻在如城居民中引起议论，直接影响到这家规模大、历史久的中药店的声誉。对此，诸葛实裕中药店老板诸葛申甫当然不甘缄默。除了在如皋各报刊登“紧急声明”外，还散发传单，对《四维报》的新闻予以抨击，以图维护老店之信誉。

《四维报》社负责人吴鉴堂也不示弱。他出面同黄星楼和宋永祥商讨，以黄星楼、宋永祥以及《四维报》记者王斗南的名义，分别在如皋各报同时刊登警告诸葛实裕的启事（时如皋共有各类报纸10余份）。诸葛实裕又针锋相对地在各报刊登声明。就这样你来我往，互相攻讦，互相驳斥，秉笔交锋达四五个回合。如皋中医公会还召集城区中医会议，一致认为，诸葛实裕“改售他丸，攸关人命”。决定各会员替病人诊断开处方，告知病家一律不要到诸葛实裕买药，以防错发药物酿成意外。这一着，对诸葛实裕无疑是一种严厉而有效的对策。

此时，如皋各报借题发挥，推波助澜，几乎成了满城风雨。譬如，《皋鸣报》的新闻标题为《老牌药店改发他丸，故欤？误欤？》，同时发表“短评”，文曰：“人莫不有病，治疗端赖医生。用药适当，立起沉疴。反之，则不操弧矛而杀人者矣。但药不道地，病难起色。甚有药肆伙友妄作聪明，改发丸散，李代桃僵。殊不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病家不察，往往误服致殃。”新闻和短评表面上是责备周莲舫的自作主张，矛头却是指着诸葛实裕施加舆论压力。

《四维报》记者王斗南乃此事的始作俑者。本来，黄星楼医师亲自跟诸葛实裕中药店店员周莲舫谈了话，事情就作了结。为什么王斗南对此事特感兴趣，忙不迭地写新闻稿马上登报呢？事后才了解到王斗南的卑劣意图：他以渲染的笔调写成新闻稿，派人送给诸葛实裕中药店的老板过目，表示“关照”，可以容情不见报。王斗南虽然没有正面提出什么要求，却有弦外之音，让诸葛实裕中药店老板去揣摩。可是，诸葛实裕中药店老板偏偏不做“知音”人，未加理睬。王斗南想借机敲竹杠的计划落空了，于是便酿成了这场风波。

以中医和新闻界为一方，以诸葛实裕中药店为另一方，除了在报纸上争辩外，还由《四维报》社出面向兼管司法的国民党如皋县政府提出控告。受理后曾开过一次庭，并曾传那个姓张的妇女到庭作证。

因诸葛实裕中药店的经理同当时国民党如皋县公安局局长陈谟是同乡。故由陈谟出面与报界洽谈不再追诉，同时陈谟又与县政府承审员打招呼，将此案搁置起来，以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一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场风波，不久就悄然无声了。